杨过一边牵过两匹马的缰绳递给郭芙,边道:“来日他若犯我手里,杨哥哥帮你教训他可好?”郭芙不屑道:“你武功平平,这小子回去定是前拥后呼,你又去哪教训他?”杨过知她瞧不起自己,顿时傲气横生,心中暗想:“哼,我姑姑授我的武功不说天下无双也是卓绝精妙,你个小姑娘懂得些甚么?”嘴里越发不着边际:“那可不错,自是不如大武兄龙章凤姿,也不及小武兄武林翘楚。”郭芙听他盛赞大小武却摇头道:“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虽是我爹爹的徒弟,却没你说的这般好。”
“哦?”杨过来了兴趣,急于知道郭芙的评价。“爹爹说他二人功力平平,来日在江湖上行走没有护佑可是万万不行。”郭芙说着又耽心杨过看轻了自己师兄,只得补了句:“但他二人也绝非等闲之辈,往日里对招打斗也只略逊于我。”郭芙不知大小武为哄她开心往往有意溃败于她,由是洋洋得意地看着杨过等着她吹捧自己。
杨过想着大小武那两个脓包,又看郭芙这娇憨又傻气的小表情不由得噗嗤一笑,心情也豁然开朗,破天荒地愿意顺着郭芙的期待捧她一句:“原是如此。倒是做师妹的胜于师兄许多。”郭芙愈发得意,笑魇如花地道:“杨哥哥,咱们还未用早膳,我知道有家炊饼烤得甚好,你同我一齐去吃罢。”杨过自无不可。
于是两人又打马回城,找了早市摊位坐进棚子里。杨过见郭芙喜滋滋地小口咬饼,一路上像是早忘了那小鞑子,不由纳闷道:“芙妹可后悔救了那小鞑子?”郭芙被问得一愣,口里吞咽下去才道:“作甚后悔?”杨过见她的懵懂茫然不似作伪,心中一动,耐心解释道:“你救那小鞑子,他非但不知感恩还出言不逊,你方才不是还气怒之下要杀了他么?”
郭芙不以为然,且不知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呆呆说道:“那又如何?我救他又非为了教他感恩于我。爹爹说做人要无愧于心,我救他便是为了我的心。他出言不逊自是没有教养冒犯了我,我也不见得非要杀他,但总要教他长长记性。”杨过脑中嗡嗡作响,来来回回只那一句“为了我的心”,如钟磬长鸣,半晌他才找回声音不甘心地问:“可他是蒙古鞑子。”郭芙看他神色惶然,不知所以,却还是回他:“那有甚么,我爹爹昔日还是蒙古的金刀驸马呢。”她撇嘴,实则不甚喜爱这个称号。
郭芙本厌恶至极那小鞑子,然她性子憨直,于万事无甚琢磨,便也忘了。此时杨过却多番提醒,教人好不心烦,于是她嗔怪道:“杨哥哥,好端端你提他作甚,没得教人厌烦,那小鞑子跑便跑了,来日战场上遇见我定教他付出代价。”这话并没有将杨过从这漩涡里揪出来,他反而问道:“可那速不台坑害宋人,死不足惜,他的孙儿岂能清白?”
杨过自己也不知为甚非要问个明白,只是觉得郭芙浑然不似往日里同他调笑打闹的女子。姑姑脱出世俗,冷若冰霜,她万事不萦于怀而显淡漠。那陆无双嬉笑活泼,刁钻古怪,完颜萍则楚楚可怜,娇柔可怜。然而郭芙,杨过记忆里她总是骄肆自恣又全然瞧不上自己的桃花岛公主,此时她轻飘飘说了这些话竟让杨过生出许多恨意:“你自然谁都能原谅,你自是时时刻刻能为着你的心。那我的心呢?我又凭什么能为着我的心?你自是因为你爹爹,你妈妈;我自也是因为我爹爹,我妈妈。”他越想便越觉痛苦,恨不得仰天长啸或是一掌拍烂手下的木头,可他又全然不知自己为何忍了下来,只笑意盈盈看着郭芙等她回话。
郭芙正低头吃饼,没有瞧见他眼里令人心惊的风暴,只道:“杨哥哥你是在怪我么?可爹爹是爹爹,孩儿是孩儿,若爹爹犯错就是孩儿犯错,那天底下要有多少冤头账?”杨过听见了却不以为意,心道:“这傻丫头总说些歪理,不过也同我没关系,过了明日我便辞别郭伯伯和郭伯母回古墓去,再也不出来。”郭芙此时吃完饼,乖巧地端坐等着杨过,她又耐不住性子向杨过打探:“杨哥哥,咱们去哪寻乐子?”
杨过喝了两口热汤,心中的焦灼和暴躁稍被熨平,笑道:“你跟我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