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心潮澎湃,几欲流泪。这些话真假参半,他自觉真就患有此病,初时意兴阑珊,不知缘由,待反应过来时便已神思哀哀,满心苦楚。他既盼望着郭芙明白,又耽心她真的明白,可如今郭芙竟说种种焦心难安、心烦意乱皆源自于他,杨过心中一时满胀一时空落。
郭芙瞧他似喜又悲,疑窦丛生道:“你可有何化解之法?”杨过闭目道:“那要劳芙妹与我待上几日了。”郭芙不愿,抗辩道:“这等要紧事我想不起来便罢,如今想起来了,怎能不及时告知妈妈?我明日便去襄阳。”
杨过心中却也是一般无二的念头:“若不知你因我烦扰便罢了,如今知道了,怎能不干脆分辨得明明白白?你又怎能独个轻松自在地去襄阳?”他满腹心思却只作寥寥数语打发郭芙:“这病发作起来,心肠便越来越歹毒,别提多可憎啦。”
郭芙果然被唬住,啜泣道:“可我与你在一处又顶甚么用?倒不如早早去寻我外公。”杨过笑道:“俗话说久病成医,我在此病症上未必不如你外公。”郭芙稀奇地打量他,问道:“怎么?你也为着谁心烦意乱?”郭芙纯然天真地说着这样遣词暧昧的言语,杨过却生不出半分调笑之意,他恍惚发觉:“我如此爱重姑姑,却怎么时时为着郭芙心烦意乱?”
郭芙瞧杨过呆呆愣愣的,伸出掌在他眼前晃晃道:“那你可想出法子来?”杨过回神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与我相处日久,明白恼我甚么,我再不来招惹你,岂不忧愁自解?”郭芙心中却不甚踏实,她追问道:“既如此简单,李莫愁又怎么病入膏肓?”
那日在竹林,李莫愁攻来,程英与陆无双一人塞给他半块帕子,这才教杨过晓得了这貌美道姑原是个可怜的情种,他叹道:“她命苦,没人愿意给她治病。”郭芙伸出食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圈画,她蹙眉急道:“可有人给你治病?”
杨过脸涨得通红,他总觉真心假意掺和在一起便不算丢盔弃甲,于是支支吾吾道:“你,你可愿意给我治病?”郭芙恚怒,不可置信道:“你恼我?”
杨过咬牙道:“怎么不成?你不愿便罢了,反正来日为非作歹也有你陪着我。”郭芙气得眼睛发红,大叫道:“谁要与你一起为非作歹!你恼我倒是正正好!两相生厌才叫扯个直呢!”
杨过却听不得这样的话,他梗着脖子大声道:“怎么就扯个直啦?两人得了这个病便再也扯不直了!”
“你少在这生安白造!稀罕你给我治病么?我外公甚么疑难杂症没见过,我便非要在这求着你给我治病?”
“哼,你倒一干二净走了,活该我穿肠烂肚痛死算了。”
郭芙大惊道:“你又诓我!不是说无碍性命吗?”杨过此时就疼痛难忍,他捂紧心口,惨白着脸道:“旁人一两分虚情假意便能讨得你的好,我说甚么你却都不信。魏贵害你失明,扔下你独自逃命,你却尽心回护他。可我就是此刻痛死在这,你也只想着要与我扯个直,再不相干么?”
郭芙听他倒打一耙,心中气苦,可杨过又似昨夜一般神志不清,面色萎靡,郭芙心道:“难不成这病真就如此厉害?”她拿捏不准,又怜惜意起,于是慢慢凑近杨过道:“你瞧你,我们的事却总爱攀扯旁人,我几时说不给你治病了?倒是你没由头就恼我,好没道理。”
杨过满心的怨怪登时烟消云散,他支起身子,精神道:“你不也没由来地恼我?左不过就这一段时日,咱们既寻着魏贵又治好病,岂不一举两得?”郭芙为难道:“可史嵩之万一有甚么阴谋诡计,我妈妈毫无防备……”
“这便更要咱们在此谋算!你一路走来难不成没瞧见蒙古人在镇子里盘剥搜查?既然你能获悉魏贵在此的线索,蒙古人必定也是得信而来。”杨过语气笃定,自有一份令人心安的可靠。郭芙笑道:“魏贵又不是甚么香饽饽,蒙古人寻他干么?”
杨过看她眉眼弯弯,也终于松快起来,他起身展开郭芙带回的衣裳在身上比划,又将偶遇金轮法王一行人的事同她道明,末了总结道:“依我看,红袄军等人所图甚大,还惊动了蒙古的甚么四王,就你没心没肺地偏信他。”
郭芙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她拽住杨过的胳膊问:“那我们现下怎么办?”
杨过撑起袖管给郭芙瞧,上面挂着好大一片焦黑的印子,正是方才郭芙随手掷过去的炭棍留下的。杨过笑道:“你不怕手脏便抓着罢。”
郭芙赶忙放开,低头看了看,手掌果然黑黢黢的,她使劲瞪了杨过一眼,又在他后腰的干净布料上蹭了两把。杨过浑身一抖,捉住作乱的小手道:“走罢,保不齐这人还在镇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