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忽然拈起一块荷花酥,递到千琉唇边:“师姐尝尝?”
“你倒有闲情逸致。”千琉没好气道,偏头避开,慕鹤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咬了口点心配茶。
“不然呢?”他含糊道,“难得与师姐单独下山,若只顾着赶路,岂不辜负这一路的景色?”
忽又压低声音,“再说,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慕鹤最后一句说得极轻。
千琉凝视他良久,终是闭眼轻叹。心底暗自盘算,或许该寻个由头,早些送他回云剑山才好。
城东,二人行至烟雨阁。还未踏入大门,便见云霜的贴身侍女静立檐下。那侍女不发一言,只微微欠身便引着他们向内行去。
烟雨阁内别有洞天。从外看不过是寻常楼阁,入内才知竟是回字形的精妙构造。中间是一方开阔台面,当红花魁正在上起舞。
水袖翻飞间,琵琶声作响,满座宾客沉醉其中,他们浑然不觉暗处的危机正悄然逼近。
侍女领着他们穿过喧嚣,向着最幽静的厢房走去,珠帘晃动时带起细碎的声响,帘幕掀起时,云霜的背影映入眼帘。
她转身与慕鹤颔首致意,目光久久停留在千琉身上,眼中情绪难以捉摸。
三个时辰前,慕鹤像早已算准云霜的行踪,提着买好的点心,静静守候在云府附近的铺子前。
“慕公子?”云霜对于慕鹤的出现难掩诧异,对这个总是保持着恰当距离的少年,她实在谈不上熟悉。
少年温和的笑了笑,眼中却不带情绪:“云小姐,冒昧打扰,沈大夫,没与您同来?”慕鹤突然问道。
云霜摇头,眉间不自觉地染上忧色:“这几日都未见他的踪影。”
“无妨。”少年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我这里有些关于沈大夫的往事,不知云小姐可愿一听?”少年神色温和,却让人看不透他眼底的深意。
二人来到客栈的树下,慕鹤的转述却比沈喻尤亲口承认更令人心寒。
每一个字都像刀片缓慢而精准地刺进云霜的心口。
她站在那里,感觉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原来清水城曾经历的惨状,母亲的离世,都源于那个她曾倾心相待的人。多么讽刺啊,她竟把仇人当作最信任的依靠。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恨意灼烧着五脏六腑。
“就因为我善良,所以活该被欺骗吗?”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
但下一秒,她就掐灭了这簇怒火。现在的云霜早已不是那个会被情绪支配的小姑娘,当务之急是解决清水城的困境。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云霜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层窗户纸,总要有人来捅破。”慕鹤忽然话锋一转,突然说起毫不相干的事,“城西那家点心铺的掌柜染了痨病。”他顿了顿道:“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吆喝声此消彼长。
慕鹤的注视熙攘的人群,最终将眸光落在石像周围那几个身着木之堂服饰的弟子身上,看着他们随意地踱步。
“有些事...”慕鹤的声音几乎要被街市的喧嚣淹没,“现在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
*
云霜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尽显疲态。她紧紧攥着千琉的衣袖,声音沙哑:"千姑娘,真相我都知道了。”她叹了一口气,强压下喉间的哽咽。
“如今我能依靠的只有您了。”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求您...救救清水城。”
石像周围的灵力波动愈发剧烈,云霜压抑已久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沈喻尤已然不可信任。
云霜此刻也无暇再去思索那些恩怨纠葛,她面前只剩这背水一战。纵使要赔上性命,她也要守住这座承载她一切的清水城。
千琉刚要开口,慕鹤突然从窗边直起身来:“恐怕,我们没时间做准备了。”他话音未落,一股骇人的灵力波动席卷而来。
“小姐!大事不好!”云霜的侍女踉跄着冲进屋内,身后跟着个鬓发散乱的丫鬟,素色裙摆上还沾着斑驳血迹。
云霜一把扣住侍女的手腕:“怎么回事?”
那丫鬟瘫跪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小、小翠姐姐她...原本在给老爷奉茶,奴婢在外间收拾,忽然听见里头杯盏砸碎的声响。”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我进去一看,老爷他正咬着小翠姐姐的肩头,满地都是血,奴婢刚要上前阻止,老爷就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她突然抓住云霜的裙角,声音里满是惊恐,“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云霜瞳孔剧烈收缩,顾不得与千琉二人多言,转身便朝客栈大门狂奔而去。
途中不慎撞翻一张梨木圆鼓椅,发出砰的巨响,她却恍若未闻。
千琉与慕鹤对视一眼,立即紧随其后。几人疾行至云府时,只见府内一片狼藉。
侍女们瑟缩在廊柱后抱作一团,侍卫们持刀戒备,直到看见云霜身影才如见救星般围拢上来,七嘴八舌想要禀报。
“小姐!老爷他——”
“那根本不是老爷!是——”
云霜无暇理会,径直冲向父亲的书房。敞开的房门内血腥气扑面而来,那个名叫小翠的丫鬟仰面倒在血泊中,惨白的脸上凝固着惊恐,睁着的双目无神地望着房梁,十指还保持着挣扎时抓挠地板的姿势。
云霜喉头发紧,强忍战栗将视线移向大开的窗户。窗边几道深深刻痕犹带血迹,似是无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可怖一幕。
她解释都顾不上说,一个箭步冲到书房角落的书柜前。
双臂猛地一挥,将柜上的古籍摆件尽数扫落在地,瓷瓶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只见她颤抖的手指在书柜侧面摸索片刻,突然用力一按——咔嗒一声响动,整面书柜竟缩到墙后,露出后面幽深的密道。
“千姑娘。”云霜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父亲已经完全被邪祟控制了。若不及时阻止,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殃。”
她指向密道深处,“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毁掉密室里的木雕是唯一办法,但我试过多次根本无法靠近。”
云霜深吸了口气突然提高声调:“来人!”这一声令下,原本惶恐不安的侍卫们顿时挺直了腰板,“立刻集结全府侍卫,分头搜寻城主下落。发现踪迹立即回报,若有百姓受伤第一时间救治!”
千琉看着云霜紧握的双手,轻声道:“冷静些。”她上前一步按住云霜颤抖的肩膀,“有我们在,定会解决此事。”
侍卫们奉命退开,千琉跟随云霜踏入幽暗的密道。潮湿腐朽的霉味钻入鼻腔,每下一级台阶,空气就愈发粘稠沉重。
当终于穿过漫长的密道,眼前的景象让千琉呼吸一滞。
斑驳的墙面上爬满暗红色咒文,像干涸的血迹,数十尊残缺的木雕像以扭曲的姿势堆叠在角落,每张面孔都挂着诡异的表情。
最骇人的是正中央那尊通体黑色的,被红线层层缠绕,每根丝线上都系着锈迹斑斑的小铃铛,神像脚下还残留着可疑的黑色污渍。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腐肉混合的怪味,令人作呕,千琉的皮肤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