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斯羽先前那么一说,贺鲤这才发现每间工作室的门口都挂着牌子,他的牌子上画着一片羽毛,对面那间则是片叶子,而斜对角是什么,光线太过昏暗她也难以分辨。
大概是每回都太过紧张,所以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现,哪怕这一回,她依然是视死如归。
叶宁看着乖乖跟在周斯羽屁股后面的人,心里有些困惑,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没想到她真是来纹身的。
不过鉴于不确定个中缘由,他还是贴心地替他们带上了门,免得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话,被周斯羽灭口。
流程贺鲤早已烂熟于心,可当真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那种紧张到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默默地闭上双眼,听着背后传来各种细微的声响,做好了任由人摆布的准备,只等待那个时刻真正地来临。
“贺鲤?”
“嗯。”她睁开眼,觉得头顶的灯格外刺眼。
“我就看看你睡着没。”
“……”
“最好把头发扎一下。”
她摸了摸手腕,除了表之外一无所有,口袋里也是空空的。
贺鲤微微侧过头,“我没带发圈。”
周斯羽翻了翻抽屉,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根发圈递给她,她接过来,有些意外,“你还准备了这个?”
“不知道是哪个客人留下的。”
“哦。”她盯着手里的东西迟迟没动手。
“还要我帮你?”
“不用。”
不同于上次,她绑了个松垮的马尾垂在背后,周斯羽把辫子搭在她的右肩上,做起了准备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贺鲤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身后忽然传来他好心的提醒,“开始了。”
周斯羽手法极为干脆利落,看准位置便直接下了针。
贺鲤双眉紧锁,捏紧了拳头。针刺进皮肤的那一刻,疼痛的感觉比她想象中更为强烈,她下意识地扭了一下,试图缓解一番。
“别动。”他正准备下一针,就察觉了她的动作,语气严肃地制止,和刚才闲聊时的轻佻截然不同,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挨了批评,贺鲤身上的动作倒是老实了许多,握着的拳头改抓着椅子的边缘,伴随着后肩一下又一下地刺激不断向里抠着。
针一下接着一下扎进皮肤,她始终紧咬牙关,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可身体是骗不了人的。豆大的汗珠从黑发中滚落,一路向下滑着,直至隐没在卫衣的领口之下。
周斯羽没问她疼不疼,因为他知道,答案是一定的。
他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她仍在颤抖的背影瞧了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左手从桌上抽了张拂过她的后颈,替她拭去汗珠。
贺鲤堪比跑了场马拉松,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咽了咽口水,趁这空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周斯羽等了她一会儿,“可以了?”
“嗯。”她从喉咙间挤出一声回答,语调飘得不像话。
“那继续了。”
贺鲤不知道纹身的后半段她是怎么捱过来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惨叫了出来。
那惨叫不是暧昧的呻吟,而是凄厉的控诉,连隔着门板坐在外面的叶宁听到都觉得凄厉的程度。
他翘着二郎腿咋舌,心里暗暗感慨里面那个男人还真是下的去狠手,这么细皮嫩肉的一个小姑娘就被他活生生地摧残成了这副模样。
按理来说,周斯羽下针利索,图案的还原度又高,纹身的技术和手法都是最顶尖的,即便疼痛感无法避免,但能在周斯羽手下叫得这么凄惨的,贺鲤敢排第二,绝对没人敢抢第一了。
当事人在里头疼得死去活来,完全不清楚叶宁的怜香惜玉,反倒是周斯羽因此收敛起了几分严肃,恢复了方才的不着边际,“平时说话像小猫叫,现在这么能喊了?”
“……”
“这么大声,别人会以为我技术很糟糕。”
话虽如此,细细想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在贺鲤此刻的脑子早已经转不过弯来了,索性放弃了挣扎。
这次的纹身几乎是周斯羽做过的最简单的一个,可等整个图案完成,贺鲤的衣服几乎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结束的那一刻,她终于如释重负。她做了一件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能够迈出这一步的勇气,她会永远存在心里。
后续的工作是周斯羽亲自做的,所以叶宁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老板的召唤。
他用水清洗纹身的部位后抹上修复膏,清凉的药膏接触皮肤,稍稍缓解着不适的感觉,包完修复膜后他丢下手中的东西,摘了手套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宣示着大功告成,“可以了。”
全程贺鲤都如提线木偶一般,听到有人说话才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可她浑身早没了力气,双腿发软,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栽倒,幸好周斯羽眼疾手快,一个大跨步到她身边接住了她。
贺鲤柔弱无骨地倒在他的怀中,双眼迷离地抬起头,苍白没了血色的双唇上下翕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晃了神,连同扣在她胳膊上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只是随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卸了力,扶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掩耳盗铃般咳了两声说道:“缓缓。”
虚掩着的门被打开,叶宁立马来了精神想一探究竟,却只见周斯羽独自一人先走了出来,又将门轻轻关上。片刻,屋里的人对着镜子整理完衣服又重新扎了个丸子头这才姗姗来迟。
贺鲤的脑子依旧昏昏沉沉,嗓子疼得发热,叶宁善解人意地递上一杯温水,“多喝点,保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