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城内,一封加急的密信快马加鞭扬尘止步何府府邸。
半刻钟后,怒发冲冠的何牧拍桌而起,手指跪地的何霜莲,“你可知这信中写了什么!”他一把将掌中书信丢到何霜莲身前,厉声质问道,“老夫且问你,刺客一事是否由你之口传之楚栎!”
何霜莲面如死灰的将视线挪到了落地的书信上,她匆匆扫过一眼,其内是关于沧州巩县陈姓女子之事,据何牧派去之人回禀,巩县压根没有附和皇嗣年岁的陈姓女子。无疑,他们都让长公主给骗了。
何霜莲默不作声,季湘已死,事已至此她再想做什么都是徒劳。她双拳紧攥,眼眸噙泪,死死的咬着唇。
见其不语,何牧更是气极,他转身抽出壁上挂刀朝少女背身抽去,宽大的刀身一下一下不间断且结结实实的落下,少女紧攥的掌心已落下掐痕,她面色惨白,即使如此依旧不肯求饶。
不知已是第几下刀身袭来,少女终是再亦扛不住的吐出一口血朝前倒去,正当时,屋门被推开,寒风拂过,将少女背脊因抽打而破开的渗血的肌肤吹得一颤。老妇见此境况眸下瞬时滚泪,跟在她身后的人五人六皆是面露不忍。
老妇扑向了何霜莲,将她揽入了怀,她心疼的拭去少女唇角血迹抬眸质问何牧,“夫君这是想将莲儿打死方罢休吗?我可怜的莲儿,自幼便没了爹娘不说,如今……”老妇说着说着便抽泣起来,口中不断重复着,“我可怜的莲儿。”
何牧颤抖着手握着挂刀。
“大母莫忧,莲儿无……”她一句话未完便又是一口血吐出,只将老妇急得转头唤人五人六,“你们还杵在干甚!大夫!还不速去给莲儿寻大夫!”
“老夫看谁敢!”何牧一声呵斥下来将门口二人吓得仓惶跪伏在地。老妇泪流满面的攀住何牧手臂,“莲儿到底犯了何天大的罪非得夫君这般苛待吗?”
何牧甩开老妇,“老夫倒是想知道她究竟背着老夫干了些甚!”他气恼的丢下挂刀,怒其不争的指着少女,“老夫再问你一遍,刺客一事究竟是否出自你口?还有那陈姓女子之事是否亦与你脱不了干系!”
“咳咳……莲儿、莲儿无话可说。”少女依旧一副不为所动之态。
何牧怒火中烧,抬脚便要朝何霜莲去,老妇忙抱住少女挡下一击,少女心中揪疼,她哽噎的唤道,“大母!”老妇忍着痛怒视何牧,“夫君今日便将妻与莲儿一道打死好了!”
何牧懊悔的退了一步,尽管心疼发妻,但正事当前,他自无法抹下面子,“你,你!”他甩袖,“你简直妇人之仁!”
老妇凄凄唉唉道,“是,妻就是妇人之仁!妻就是要护着莲儿!妻不明白,莲儿到底做错了什么夫君要这般待她,她尚只是个孩子啊!夫君不能因自己谋划落败便将责任归咎到莲儿身上!”
老妇抹去面庞泪渍,“夫君明知大皇子不谙世事,他与长公主若想作何又岂是莲儿可以招架得住的?夫君与其周旋数载皆无法彻底压倒,莲儿又才多大?莲儿只不过做了夫君所让她的做的,她将消息道与夫君在先,但夫君遣兵在后,夫君该扪心自问,这事岂非夫君思虑不周?”
若非遣兵下沧州,那日行刺之人便不会少了近三分之一,如此,在面对刘家军之时许亦不会落于下风。老妇说的不错,但她不知的是,便是何牧未遣兵下沧州,二七一行人亦会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大皇子欲接近何霜莲一事他已有耳闻,何牧实难承认是自己失策方至如今结局,只能卑鄙的将责任推给旁人,而何霜莲无异沦为首选。他气何霜莲不该不知与大皇子保持距离,他更气自己让筹谋已久的计划付之一炬。
他无法正视自己被楚栎与长公主挫败的事实。
何牧愤怒的咬牙,他额角青筋暴起,老妇的话无异将他心底这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尽数掀开。
老妇抽噎道,“无论如何说,时下季湘已死,妻只问夫君一句,夫君交代莲儿之事,莲儿是否皆已完成?她便是无功劳亦有苦劳,而夫君又是如何做的呢?”老妇将少女扶起。
不知是否是提及季湘,何霜莲的面色愈发难堪,她艰难站起后便觉眼前一黑。老妇大骇,急唤着,“莲儿!莲儿!”何牧闻声回眸,适才的怒火顷刻间荡然无存,他上前一把抱起少女冲出了屋,路过人五人六时还不忘斥道,“大夫!速寻大夫!”
夏莹遥记得季大人死讯传来的那日,殿下已是埋首案前许久。夏莹从未觉得嘴毒命硬的季大人会死的如此潦草,这就好似是一个玩笑,莫说殿下了,便是连自己都是不敢信的。可来传信的却真真实实的是陛下身侧的老内监。
她只记得那是陛下寿宴结束的第二日,那日的天格外的蓝。她恍惚地将未消化完的消息送到了楚景宁耳中,那是在岸前呆坐两日的殿下头一次拾起了毛笔,可那毛笔还未落下便坠了下去。
纯白的纸张上最终只余下了那永远都抹不去的一块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