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孤独了,我的领主。我知道,你是容易被他人喜爱的人。得到他人的信任与敬爱,就像从许愿池里捞硬币一样简单。但为什么没人能够拯救你呢……
主啊,我从灵魂深处向你哭泣(拉丁语:DE PROFUNDIS, CLAMAVIATE DOMINE DOMINE)!
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跟自己爱慕的人再次相见了。但不知为何,他的心灵依旧沉重,甚至有预感:这样的幸福不会永远持续下去,恐怕只是须臾即逝。谁会愿意对这样的感情抱有期待呢。
“你总是丢下我,然后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在,他打从灵魂中感到无力。“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现在,即使你的身体与我仅有咫尺之遥,我却感到我们的心灵是那样遥远……”
领主摊开手,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那么,你想试试跟我上床吗。”他轻松地笑道。“对我做尽你想对我做的事情吧。”
话音未落,克里斯蒂安就绝望地打断了他。
“那根本无关紧要!别说了——我爱您,我爱您啊。请您怜惜我吧!我等了您足足一千年,可不是为了这种浅薄的事情!”克里斯蒂安对领主那心不在焉的态度由衷地感到愤怒与失望。
即使他说他是爱我的,我却不知道其中究竟有几句发自真心。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您幸福……太久了,大人。久到您的名字,也在这一千年里烟消云散了。”
“奥斯卡,”领主浅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笑意。“这是我的名字。至于全名,则太冗长、太荒诞、太无聊,何况说一遍你也记不住的,所以就算了吧。”
不知为何,克里斯蒂安对自己的记忆感到失望。在一千年里,他每一次都会不由自主地为猫妖精取名“查尔斯·蒙哥马利”,可他反而记不住心爱的领主的名字了。
他喃喃自语:“奥斯卡……查尔斯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个名字。”
“你也从来没问过他吧。”领主像是被他逗笑了似地、有些得意地轻笑起来。这让克里斯蒂安打从心里感到无力,却无法发火。
“领主大人。您对其他人总是那么温柔,可唯独对我却是这样残酷啊!”
“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我答应你,你我之间,未来不会再有欺骗、背叛与无助了。”领主镇定地回答。“何况只要你对我的爱的确发自真心。别说一天,即使用上短短半小时,也足以走完从婚姻到坟墓的距离。”
其实他已经瞒着所有人,为自己、为克里斯蒂安,也为查尔斯做了一个决定,结果不会让谁感到难受的。
在一千年里,他曾经见过查尔斯吞噬很多被本该进入地狱、却将被召唤进天堂的恶人灵魂,而且迅捷地使其消解。但短时间内,在那片漫无止境的黑暗里,时而会传出些恶人哀嚎的回响。
他大概已经弄明白了。躯体和灵魂的强度存在差异,但意识的强度却相差无几。然而有灵魂的生物,意识并不能脱离灵魂存在太久,而那些本没有灵魂的生物的却可以。
可能这就是身为亡魂的好处之一吧,总能看见一些常人肉眼所不能企及的东西。比如灵魂,比如罪恶。
直到有那么一天,他见到了一个在无望中选择自毁的恶人的灵魂(他第一次知道灵魂原来也是可以自杀的)。在那之后,那个在黑暗中辱骂猫妖精的声音余音不绝,花了一天才彻底消散下去。
有趣的是,活着的人似乎全然忘却了这个人。那忠诚的、无话不谈的猫妖精便告诉自己的主人:灵魂一旦自毁而死,活着的生物便不记得它的存在了。
既然这样,倘若灵魂自毁,或许就连生前的罪恶、因它而起的罪恶都能一笔勾销呢……?
好吧,这或许将是一条足以破解千年谜题的信息。领主心想。好在查尔斯只能看见灵魂,而不能读懂灵魂的心声。
不过这只是一个无从查证的猜想罢了。想要证明它,这还需要一场风险极大的冒险。猫妖精查尔斯是不会答应的,这点他心知肚明,然而也满不在乎,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瞒着猫妖精,摧毁了自己的灵魂,利用这一点,让仅有残存的意识飘荡在黑暗里。在灵魂湮灭的一瞬间,他满意地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自己的意识确实没有立刻消散。或许那高高在上的“天堂”,也不明白如何为一个自杀的灵魂定罪吧。
灵魂消散本已经是重刑。倘若某位受刑者能把惩戒也看做嘉奖,那即使将其严刑正法,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如若换做一千年前,或者任何一个这个灵魂的生命力还尚且旺盛的时候,这种把戏都瞒不过猫妖精敏锐的眼睛。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个灵魂与外界隔绝太久,即使猫妖精竭力减少侵蚀,也已经快要消散。即使是查尔斯,也已经快要捕捉不到这约等于无的灵魂气息。他并不知道这个灵魂已然消散,还在浑然不知地追随在主人的声音旁边呢。
这位领主利用了猫妖精的忠诚,在对方浑然不觉、对他放松警惕之时将其完全囚禁——他大胆猜测即使是这只强大的妖精,在意识的强度上也不会胜过谁。最后他成功趁其不备,短暂地夺取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