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轻启,发出不容反驳的低吟:“国有国法。”
“陛下不要,是臣妾要去的,您要罚就罚臣妾吧—”虞归晚膝行上前,拦在齐策面前。
“奴才领旨谢恩。”魏逢春却突然开口:“许公公,有劳了。”
“不要—”虞归晚疯一般齐声想要去够魏逢春,却被齐策一把拽住险些摔倒在地。
齐策拖拽着扶虞归晚重新坐下,握起她的手,漫不经心道:“姜正的药方不管用吗?怎么手还是这样凉。”
沉闷的棍棒声仿佛隔空打在虞归晚心上,虞归晚抵着头看着男人的衣角,心被悲凉填满。
“陛下,求您了,放过她好吗?”虞归晚恳求地看向齐策,语调是从没有过的卑微。
齐策挑眉:“月儿,害他受罚的不是朕,而是—你,你为什么如此不听话呢?”
听话?虞归晚冷笑一声:“陛下,您想让臣妾怎么听话吗?”
“怎么听话?”齐策重复着虞归晚的话,脸色冷到可怕。
“百官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他一把打翻了面前地茶盏,青釉玲珑瓷梅花壶碎做一地。
建昭九年江氏谋逆,屠戮皇亲,几乎所有皇子公主死伤殆尽,只有齐策九死一生,侥幸活了下来,成了新的君王,虞归晚如何不懂他对江氏一族的恨,可是他又一次把对朝臣朝臣的怒火撒在了自己身上,她苦笑一声,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
齐策却似找了魔般,扶着虞归晚的肩膀问:“你说,你的心里是不是也记挂着江氏逆贼?”
“陛下,”虞归晚瞪大了眼睛看向齐策,笑得凄怆寂寥。
突然她站起身来,背对着齐策,一件件脱下披风,长衫,里衣......露出如雪的肌肤,其上纹着一只浴火的凤鸟,细看凤羽下是深浅不一的鞭痕,狰狞可怖,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散发着绚烂的光,风鸟的新羽自后脑重生,掩盖着那条最狰狞的刀伤......即使已经痊愈,仍触目惊心。
“四年前,臣妾受江氏陷害入狱,整整三十天,受遍了酷刑,臣妾身上,这每一条伤痕都是江域父子所赐,臣妾恨不能将他们剥皮拆骨,陛下觉得臣妾会记挂着他们?”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男人有些慌张,伸手想要触摸,却在接触到伤痕的瞬间仿佛被灼烧般抽回手,即使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也从未受过这般酷刑,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伤,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撑过来的呀?
“臣妾这手—”虞归晚有些哽咽,她强压下心底翻腾的情愫,看着右手道:“就连臣妾这双手亦加拶指,十指尽端—”
“别说了。”齐策猛地打断了她的话,脱下氅衣替她裹上。
女子凄厉的质问声如刀刃般,一刀刀划过齐策的心,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伤痕,不敢去细想,那三十日她究竟是如何熬下来的,难怪她总是病者,难怪—
外面的廷杖声悄然而止,虞归晚哭累缩在他的颈窝,低声啜泣,她清楚的知道,江氏一族是齐策不能触碰的逆鳞,那个问题,那个人,她永远无法从他这里得到丁点消息,昏黄的宫灯打在她银白的发丝上,如渡了层薄金。
明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屋内,拽了拽许有诚的衣角小声道:“姜太医说忧伤心、怒伤肝,让奴婢熬了碗安神汤,这会能送进去吗?”
“拿来!”许有诚还未来得及思考,耳边依然传来男人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他接过药躬身走了进去。
虞归晚的身体还在发颤,齐策几乎是灌着喂她喝下了汤药,才离开。
彼时日已西斜,魏逢春敷了药,躺在值房内休息,天际万丈霞光喷薄而出,将湛蓝吞噬,如凤凰浴火,在明暗交替的时刻翱翔。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傍晚,他在弥留之际见到了此生最美的霞光。
“小秀才,小秀才你醒醒。”女子清脆的嗓音如甘霖将自己从迷离之中唤醒,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却是一个身着石青直裰的童子,她小脸被晚霞映的通红,一如红日,明媚温暖。
“小生,小生,落地秀才魏逢春,感谢姑娘搭救。”魏逢春艰难地起身朝姑娘作揖。
“未逢春?你这名字不好,难怪落地,”小姑娘笑着,掏出一个烧饼递给魏逢春,魏逢春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咽了口水,神色十分窘迫,小姑娘却似不查,直接把饼塞进他怀中。
魏逢春已经饿了好几天,闻到烧饼的香味,他再也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还不忘连连作揖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小姑娘见他吃的狼狈,笑的前仰后弯,突然她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满脸惊慌道:“你怎知我是女子?”
这不是很明显吗?魏逢春同样惊慌,京都繁华,女扮男装本就寻常,他以为她是富贵人家溜出来贪玩的小姐,不敢冒失了,不曾想还是冒昧了,忙了连连作揖道:“小生眼拙,姑娘——不公子,公子救命之恩,小生,小生求公子赐——赐名。”
“还是个小结巴,”小姑娘嘟囔了一句,又递给他一张烧饼道:“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吗?再说了我哪会赐名,对了,你别这乱葬岗睡觉,小心染了疫症。”语罢,她却转身钻进了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