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困,别担心。”虞归晚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明夏自知拗不过她,只得去叫素秋。
经历了方才之事,千秋殿无一人敢睡,虞归晚挨个召见完所有人,天已经亮了。
一夜之间,千秋殿又打发走了近乎半数的宫女太监,内庭司来禀报时齐策正在批阅奏折,他抬起头来,遥望远方,目光变得幽远而深邃,许久才道:“他向来如此,由着她去,缺了多少给她补多少。”
虞归晚还未来得及见新人便彻底病的了。
明夏与素秋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天日渐冷了下来,一场场秋雨彻底带走了紫禁城的温度,冬雪无声飘落,连下了半个月的雪,紫禁城一片银装素裹。
直到冬月,才罕见的放晴了,阳光下白雪映照的千秋殿格外亮堂,明夏进来通传道:“娘娘,虞夫人前来探望你。”
“虞夫人?安夫人?”虞归晚有些错愕,虞家老夫人本姓郭,是原礼部侍郎郭良的女儿。
后来郭家败落,郭夫人便甚少出门,三年前虞秉中成婚,她就忙不迭的交出了管家权,日日吃斋念佛,再不理事。
就连数月前,自己顶着虞家小姐的名头出嫁,也称病不曾露面,府中一应事项全有儿媳安淑君照应,所以虞归晚不觉得她会来探望自己。
明夏点点头。
虞归晚感觉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暖流,她本以为自己顶着虞府小姐的名头入宫后,便再难与这虞家有所交集,却不曾想,这个与自己不过几面之源的嫂嫂她竟主动入宫来看自己,想起出嫁安淑君的话:“宫中艰难,妹妹若有需要,尽管差人过来——”
做了二十多年的孤儿了,她早就习惯了独身一人,突然有了家人,她感觉鼻头一酸,忙眨巴下眼睛道:“让嫂嫂去暖阁等吧,快给我更衣。”
素秋引着安淑君在暖阁坐下,一阵温暖的馨香扑面而来,如置身于盛放的梅林,日光透过明瓦给暖阁笼上一层暖黄的光,令她恍若春日。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暖阁的陈设,窗边的高几上错落摆放着红梅白梅,生机盎然,靠墙的博古架上几个汝窑天青天蓝釉鹅颈瓶温润清透,最绝的是香案上一个天青釉莲花香插,如美人持香伫立,仅仅几处装饰,已足见这虞淑妃的盛宠。
“嫂嫂怎么来了?”女子轻灵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安淑君知是虞归晚来了,忙起身相迎,只见两个身着藕荷色宫装的宫女低眉顺眼的掀开锦帘,一个身披红狐皮鹤氅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而来,她脚步很轻,似仙子飘然而至,安淑君忙起身行礼。
虞归晚扶她起身道:“嫂嫂不必多礼,坐吧,一路过来冷不冷?”
二人相携在暖炕上坐下,虞归晚打量着安淑君,今日她身着湖蓝对襟长袄,露出的裙角绣着精巧的山水楼台,一步一行间容光焕发,看来这段时间过的很是舒心。
“谢娘娘记挂,臣妇不冷。”安淑君看着虞归晚依旧青白的手:“听闻娘娘病了,家中很是担心,不知娘娘现下如何了?”
“幸得陛下垂怜,皇后娘娘体恤,让我闭门养了月余,现在感觉好多了。”素秋把烹好的茶放在二人面前,虞归晚浅呷一口,继续道:“只是变天时仍有些酸疼,许是我早年寒气侵体所致,嫂嫂不必担心。”
“娘娘可还记得潇潇?”安淑君闻言拉过身边的潇潇。
虞归晚点点头,当初自己暂居虞家时,便是潇潇照顾,潇潇是个恬静内敛女子,做事谨慎妥帖,颇通医理,虞归晚对她印象不错。
“她是我的陪嫁,曾经学过些微末的医术,臣妇听她说,娘娘的寒症或许可以通过针灸缓解一二,便斗胆带她前来,娘娘若是信得过她,不妨让她给娘娘施针一试?”
“怎会信不过呢?”虞归晚注意到安淑君说话时不停的捏着衣角,心下了然:“只是陛下已经给我安排了太医侍候,再找他人诊治怕是不妥。”
“娘娘赎罪,”安淑君闻言神色有些局促,瞬间便又恢复如初,陪笑道:“是臣妇莽撞了。”
“嫂嫂也是担心本宫,本宫心领了,对了虞大人近日如何了?”虞归晚问。
“承蒙娘娘荫蔽......”安淑君刚一开口便哽咽了起来,一旁的潇潇也跟着红了眼。
“行则前日升任户部员外郎,愚夫能有今日多亏娘娘,臣妇谢娘娘厚恩。”安淑君说着便又要起身行礼。
虞归晚看着安淑君为夫君如此尽心竭力的模样也不免感动,按下她道:“嫂嫂客气了,虞大人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听陛下说虞大人自上任以来,极为勤勉,月前还亲自到周边各县探看秋播,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好官。”
“陛下与娘娘过誉了,愚夫此举不过是为了报答娘娘与陛下的知遇之恩,断不敢居功,请娘娘明鉴。”
安淑君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的虞归晚心里莫名难受,安慰道:“虞大人的忠心日月可鉴,嫂嫂不必如此忧虑。”
安淑君点点头,心里依旧忐忑,虞家的情况,她最是清楚,若没有虞归晚,虞秉中怕是一辈子都入仕无门,是以她包括整个虞家都需要紧紧抱住虞归晚这颗大树。
只是虞归晚体弱,三病两痛的令她实在揪心,是以,她想派个信得过的医女留在她身边小心伺候,只是但凡聪明人都不喜欢自己身边有旁人的眼线,即使自己并无窥探她心意之意,到底不是虞家的亲女儿,她有此般疑虑也是人之常情,既然虞家有意与这位妹妹亲近,倒也急于一时,与人相处近则生疑,远则疏,安淑君如是想着,并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