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烫伤的那几天,天气转得更暖,紫葳快谢了,街边的无花果树开始冒出新的绿意。
她原以为时屿会在送她回住处后继续忙项目,结果第二天一早睁眼,他正坐在阳台前的桌边,笔记本翻着两三份文件,键盘敲得不紧不慢,干净利落。
“你怎么还在?”她声音哑哑的。
“我请了两天假,在家线上处理。”他说得理所当然,连头都没抬。
“你项目不是很赶?”
“是啊。”他轻描淡写,“但你手被烫了,比项目更急。”
怀念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有点发酸,也有点发烫。
她原以为,时屿是那种把重心压在目标上,不会轻易被人影响的人。可他坐在那里,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一边敲代码一边偶尔抬头看她有没有起床喝水,显得那样沉静而笃定。像一座岛,不会退,也不会沉。
中午吃饭的时候,怀念照例想去洗头发,被他拦住。
“你今天不是刚换了纱布?”他说,“手不能沾水。”
“那我怎么办?总不能几天不洗吧。”
他没回答,只说:“你等我十分钟。”
她以为他要去烧水或找洗发水,结果二十分钟后,他拎回来一个装在袋子里的洗头盆,还有一次性浴帽、干发巾、护发素,一套装备整整齐齐,像出诊医生一样严肃。
“你这……”怀念看着那个带靠颈弧度的洗头盆,“早上就订好了?”
“昨晚。”他说得很平静,“你昨天说睡前头痒得不行。”
怀念有点想笑,伸出还完好的那只手去拉他耳朵,“你是不是在偷偷观察我?”
他避也不避,“明着观察。”
她心里那点疲惫被他这轻描淡写的认真撩得轻轻一跳。那种被照顾的感觉,不是大张旗鼓地“我为你牺牲”,而是他不动声色地提前一步站在那里,等她需要。
洗头是在浴室里进行的。怀念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后脑勺搭在洗头盆上,时屿卷起袖子,动作细致得像在调试某种仪器。
“你这是几时练的手艺?”她调笑,“之前还说自己只会烧水做饭。”
“你是第一个实验对象。”他说,“反正你也跑不掉。”
他很认真地打湿她的头发,洗发水打泡时避开了她包着纱布的右手,怕她冷,又在旁边架了台电暖风。
他的手指不快,但有力,指腹按着头皮的方向都像查过资料。怀念闭着眼,整个人都要被这节奏带得昏昏欲睡。
“你这技术要是回国了开家洗头铺,肯定火。”她含糊地说。
“只给你洗。”他低声。
怀念睁开眼,看他一边给她冲干净泡沫,一边嘴角含着一点笑意。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不止是被照顾,而是被藏进了他人生的优先顺位。
洗完头之后他用干发巾帮她包好,再小心地扶她出去坐沙发,打开吹风机替她一层一层吹干。
“你要这样搞,我以后就更不敢生病了。”她轻轻说,“太享受了,会上瘾。”
他认真看她,“你可以享受更多次。”
她愣了愣。
“我是说,”他顿了一下,低头理顺她一缕湿发,“你生病也好,压力大也好,或者什么都不说地累了,我都在。”
怀念的头发被吹得蓬松柔软,眼神却像浸在水汽里。她转过头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这样,我很容易会更依赖你。”
“那就依赖。”他语气温柔,“我不是来让你变得更独立的,我是来分担。”
早八的阳光还带着点朦胧,她左手抱着书,右手还缠着医用绷带,走进教室时,简梓萱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疯了吧?”她瞪圆了眼,“你这种状态还来上课?你知道我昨天还跟江可音打赌说你起码会请三天假!”
“你也太没信心了。”怀念笑着在她旁边坐下,“我只是烫到手,又不是缺了胳膊。”
“你是习惯性嘴硬。”江可音拿着一瓶牛奶走来,把吸管插好塞到怀念嘴边,“喝。”
怀念一边吸了一口,一边挣扎,“我又不是小朋友,你们干嘛这样。”
“你不是小朋友?”简梓萱翻了个白眼,“你烫伤当天还差点晕倒,吓得我饭都吃不下。”
“你本来就吃不下,你心思都在江聿安身上。”
“别转移话题!”简梓萱凑过来盯着怀念的手,“让我看看,医生怎么说的?”
怀念把绷带稍微挽了一点给她们看,皮肤还泛着点粉红色,看着是快好了。
江可音皱了皱眉:“你去兼职那个咖啡店……也太不靠谱了。”
“不是他们的问题啦,是我那天帮同事顶班,人手不够,我自己太急。”怀念安慰她们,“以后我会注意的。”
简梓萱一边叹气一边掏出包里的护手霜,“这个你拿着,虽然你现在不能抹,但等好了就赶紧用。伤疤要是留下来,我天天念你。”
“好好好,我怕你。”怀念笑着收下,“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
江可音坐下来,淡淡说:“你妈听说你受伤会飞来悉尼吗?”
怀念:“……”
简梓萱拍桌:“致命一击。”
怀念只好举起受伤的右手,作投降状:“女王们,我服了。”
下课后,三个人一起去吃了午饭。怀念本来想点个牛肉盖饭,结果江可音看了一眼菜单,直接给她换成了鸡丝粥。
“容易咬,少用点力。”她语气冷静。
简梓萱顺手给她把筷子都拆好了,嘴里念叨:“你看看你,有时屿照顾还不够,来了学校还有我们两个。”
“是啊,”江可音托着下巴,“你现在简直像个公主。”
怀念看着她们俩眼角含笑,心底却是热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异国他乡,有这样稳稳的朋友——一个嘴硬心软、喜欢打击人的天才女学霸,一个外表华丽其实情绪敏感的恋爱脑精致小姐姐——却在她受伤时,一左一右地围着她,像两堵柔软的防风墙,把生活的冷风挡在外面。
“你们两个啊……”她慢慢说,“也太容易让我上瘾了。”
简梓萱眼睛一亮:“那你回国要不要带我们一起?你爸妈肯定超喜欢我。”
江可音:“……你能先把作业交了吗?”
她们笑成一团,怀念托着脸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受伤那点疼,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她突然明白,有些人的关心,不是轰轰烈烈的承诺,而是你一转身就发现她们在,替你拎书包、抢座位、递牛奶,说话带刀但心全是热的。
原来友情,也可以是救命的软药膏。
十一月的悉尼进入了春天的尾声,风暖而轻。简梓萱站在实验楼外的台阶上,翻着手机上江聿安发来的讯息:“我调了下实验数据,发现你昨天的分析有个变量可能写错了,待会再确认一下。”
她咬着吸管喝奶茶,嘴里哼了一声:“这个人是不是不能说一次夸奖的话?”
“又说他坏话?”身后有人轻声问。
她吓得差点把奶茶扣了,转头一看,江聿安果然就站在她后面,一如既往的黑衣牛仔风,书包背得不紧,看上去像刚从图书馆出来。
“你走路能不能有声音?”简梓萱不满地嘟囔,“你是猫转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