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薛宜年醒得很早。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带着一种清冷的灰白色。晨雾很浓,将远处的花园和树木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看不真切。
他起身洗漱,换好衣服。
浴室里的用品一应俱全,都是他不认识的、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牌子,散发着冷淡的植物清香。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还带着点初醒朦胧感的脸,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
安静的时候,确实会显得有些乖巧和清冷,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玉,带着天然的凉意。
但他自己知道,皮囊之下,装着的是一个偶尔会觉得世界很无聊、需要靠着单机小游戏和一些胡思乱想来获取乐趣的灵魂。
打开房门时,隔壁的门还紧闭着。顾纶大概还在睡。
他一个人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往外走。清晨的大宅,比昨夜更显寂静。阳光尚未完全穿透晨雾,给这栋老房子更添了几分幽深感。
没有顾纶在身边叽叽喳喳,这种寂静似乎更加凸显。薛宜年沿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放得很轻。
他得承认,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庞大而陌生的环境,心里确实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陌生的局促感。
比起害怕,更像是一种……闯入者面对一个过于强大的、规则未明的场域时,本能的谨慎和不自在。
凭着昨天的记忆,他找到了位于一楼侧翼的早餐厅。
推开那扇虚掩着的、同样厚重的木门时,他微微怔了一下。
巨大的落地窗将清晨明亮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引了进来,洒在光洁的地面和那张铺着素雅桌布的长餐桌上。空气里浮动着咖啡的醇香和烤面包的麦香。
餐桌旁,只坐了一个人。
不认识。
看起来很年轻,很英俊,或许他就是顾斯。
他显然也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可能根本就没怎么睡。此刻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烟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好,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和一个打开的平板电脑。
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整个人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剑,即使安静地坐在那里,也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静的压迫感。
听到开门声,顾斯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精准地投了过来。
灰棕色眼珠在晨光下呈现玻璃弹珠的透质感,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是眼线。
他看人时习惯先垂眸再抬眼,这个0.5秒的延迟让薛宜年产生近乎被X光扫描的错觉。
四目相对。
薛宜年清晰地感觉到,顾斯那双如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平静和……依旧存在的、冷静的审视。
仿佛他的早起,他的出现,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那罕见的局促感,在对方的注视下,似乎被放大了几分。
“顾纶的朋友?”顾斯的声音低沉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薛宜年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嗯,薛宜年。”
“我知道。”顾斯冲他点点头:“顾斯。”
他走到餐台前,那里已经摆放好了各式早餐,中西兼有,精致丰富。他取了一个餐盘,安静地挑选着食物。背后那道目光却如有实质般,让他感觉有些芒刺在背。
“起得很早。”顾斯的声音再次传来,像是随口一问,“昨晚睡得还好吗?。”
他的语气平淡,内容却涉及了睡眠这种相对私人的话题,带着一种微妙的侵入感。
“……挺好的,谢谢。”薛宜年端着餐盘,选了一个距离顾斯最远的位置坐下。
顾斯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疏离,目光重新落回平板上,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但他周身那股强大的存在感并未因此减弱分毫,反而因为他的沉默,让整个空间的氛围显得更加……凝滞。
薛宜年默默地吃着早餐。食物很美味,但他有些食不知味。
他能感觉到顾斯并非真的完全投入在工作里,那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掌控全局的姿态。他的余光,他的感知,一定还笼罩着这个空间,以及空间里的每一个人。
“宜年,是吧?”顾斯忽然换了个称呼,听起来亲近了不少,但并没有减少距离感,“听阿纶说,你们这几年都待在一起?”
“嗯,算是。”薛宜年点头。
“阿纶性子急,有时候不懂事,这些年……多谢你照顾他。”顾斯说得很客气,像是在替不懂事的弟弟道谢。
“我们是朋友。”薛宜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