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彦怕得罪昌王,没敢应声。
沈望尘笑得一脸无所谓:“宋侯哪里话!以宋侯如今的地位,那还不是想坐哪坐哪?便是坐到沈某的案几上,那也是在下的荣幸啊!”
“沈兄就莫要拿我打趣了。”
宋十安笑容清淡落座,话音不骄不躁:“二位今日神采奕奕,看来兴致颇佳。”
沈望尘懒懒散散地说:“围炉赏梅这等雅事,我等闲人自是不能错过的。”
侍女送上精致的白瓷瓶,里面插着斜伸而上的红梅,馥郁香气带着雪的微凉沁润鼻腔。
沈望尘拨弄着比他桌上那支更长更密的梅花,笑得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地说:“宋侯成日埋首军务之中,要学会抬起头,好好观赏这园中各式娇花争相斗艳的奇景,才能慢慢体味个中滋味。”
“雅事还要风雅之人才懂得欣赏。”
宋十安将瓷瓶推向沈望尘,“宋某只喜欢槐花,入口清香甘甜,香气还可助眠。”
沈望尘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有些诧异:“我倒不知,槐花还有这等妙用。”
楚彦带着满脸恭维的笑来搭话:“沈兄何时见宋侯热衷过这等事?宋侯一心扑在公务上,你我有幸能与宋侯小坐片刻,都是沾了昌王殿下的光呢!”
侍女为宋十安送上茶水、点心、炭炉,宋十安颔首谢过,才回道:“楚兄实在折煞宋某了。沈兄还是一如从前,可惜宋某已有倾心之人,故而不便同二位一起欣赏。”
沈望尘挑眉,语气轻佻打趣道:“我还以为传言中宋侯那位心悦之人,是为应付家中长辈才找的借口呢!”
楚彦连忙说:“我以为是宋侯为婉拒桃花找的借口。”
宋十安坐姿如松柏直挺,抬手拿起茶壶往杯里倒茶,淡淡否认:“并非如此,宋某心中确有其人。”
楚彦一脸八卦地问:“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宋十安放下茶壶回答:“并非京中世家高门千金。”
楚彦追问:“难不成,是在外出征时遇到的?”
宋十安端起茶杯正要回答,却远远看到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自转角处而来。
一众衣着华美、钗环步摇晃动摇曳的名门贵女,在这天时地利的美景中竞相绽放娇艳姿容。那少女却一袭月白素色披风,白色软毛自肩颈而上,包裹住恬静平和的面容,发髻上只有一根样式简约的木簪,却将人衬托得那般淡雅出尘。
似曾相识的眉眼惊得宋十安慌了神,手一抖,茶杯就打翻了。
“诶诶,怎么了这是?烫着没?”楚彦将他倾倒的茶杯扶正,又忙唤侍女来擦桌子。
沈望尘顺着宋十安失神的目光看去,却看见了钱浅。
楚彦也注意到了,心说刚还说有心悦之人不便一起欣赏,结果呢,还是未能免俗!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满是得意:“沈兄你瞧,我就说肖姑娘清雅静美,连宋侯都另眼相看了!我的眼光不错吧?”
宋十安的心跳得乱七八糟,胸膛起伏有些大,以至于声音都带了些许颤意:“肖……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楚彦抢道:“这位姑娘是云王府的门客,姓肖,很得云王看重。”
沈望尘没有纠正楚彦的话,只是抬手摸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楚彦又说:“宋侯难得有姑娘能入眼,却是要失望了。这姑娘并不似外表那般平和柔顺,性子冷傲得紧呢!你与云王一贯不睦,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宋十安回过神,努力平复乱了节奏的心跳和呼吸,解释道:“楚兄多虑了。宋某只是觉得,她的容貌与我的一位故人有些许相似。”
他怎么说,楚彦就怎么听,也不打算较真。
只是提起云王,楚彦又忍不住念叨:“说起来,今日云王可是大放异彩,作的三首诗一首比一首精彩,姚太傅千金姚菁菁都被他折服了呢!宋侯过会儿定要来上一首,压一压他的锐气……”
说话间,那女子微微垂着眼帘,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淡漠,一路目不斜视回到位置上坐定。
她先是伸出两根手指探了一下茶壶温度,随后将袖口略略撸高,细白纤瘦的手拎起茶壶倒掉冷水,再重新换上滚烫的开水。
整个过程她都十分专注,好像倒水、蓄水是一件需要很认真才能完成的事情。
将水倒进空茶杯后,她翻看起案几上的纸张,目光平淡冷寂,与周遭有一种难以融入的孑然和安静。
王府世家公子贵女,个个金装玉裹,珠围翠绕,映入满目浮华。少女清亮而悠然的眸子里,却少了几分对光鲜生活的沉溺和执念,多了些对枯荣岁月的淡然。
宋十安探究地看了又看,目光最后落到她的手上,手指白皙干净,没有任何配饰。
不是她。
她说过,绵绵送的珍珠指环,她会一直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