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氛围不对,狗子夹着尾巴自己回柴房了。
李类连忙凑上前,帮着萍婆搬东西,主要是麻布做的孝服和颜色鲜亮的褥子,前者是借给出殡的亲属穿的,花点小钱就能在葬礼上显得体面些,要不是萍婆不耐烦做散客生意,镇子里也没有人想赚这晦气钱,这孝服的租赁生意还真能做起来;后者是用来做死人的铺盖,毕竟生前已经很劳苦了,死后总要睡得舒服点,这玩意中看不中用,里面填充的东西来历很可疑,因此卖得不算贵,有些家资的都舍得给亲人买,图的就是一个面子。
在几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李类也知道了为啥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客人。
原来长生药行的山客队伍中午回来了,然而去时将近四十人,回来却只有二十多人了,减员接近一半!
据幸存的山客讲述,他们此行一开始就不太顺,刚进到老林子里就被熊重伤一人,熊舔了人血后紧追不放,很快就有两人被吃了,把熊打跑时又伤了几人,他们不敢久待决定离开,结果在回程的路上竟遭遇了一场山洪,那水里滚着巨石,七八个年轻汉子连声都没出就被冲走了,剩下的人胆战心惊,知道他们绝无幸存可能,哪里还敢找人,连夜带着伤员下山了。
让人悲伤的是,这支山客队伍正是林老爹所在的那支。
萍婆将人打发走后,拿出两条干净麻布条交给李类,“待会给蓝娘子送去吧,好好陪着那丫头,不算你偷懒。”
李类接过沉得彷佛有千斤重的麻布,不免为小背篓母女将来的命运感到担忧。
长生药行有三四支山客队,有从小培养的正式工和社会招聘的临时工,林老爹属于临时工的队伍,待遇跟正式工比不算太好,没了当家顶户的劳力,只剩下一小一病两个女人,李类担心林老爹的抚恤金到不了小背篓母女二人手中。
林家独门独户,没个亲戚帮衬,靖河帮那群流氓只怕已经找上门来吃绝户财了。
李类不敢耽搁,一口气跑到林家,却见林家开着门,门口围着不少人,小背篓的老娘蓝娘子坐在门槛上,泪痕未干,木木地望着天空,小背篓扶着蓝娘子的肩膀,眼睛肿得像桃,还得不时回应邻居们的关切问候。
李类看不下去,挤上前去将小背篓提溜起来,又抓住蓝娘子的胳膊,硬将她搀扶进屋子,关上门,强势杜绝那些不知真心假意的打量视线。
缩回自家的小窝,小背篓脸上强装出来的坚强一下子融化了,抱着李类低声抽泣。
感受到肩膀的温热湿意,李类摸摸她的头,无声安慰。
“砰砰砰!”
林家的大门突然被捶打得瑟瑟发抖,门外传来男人不干不净的叫嚷声。
小背篓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房门,石三爷的笑脸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了。
石三爷目光在李类身上一扫而过,这是萍婆身边的老熟人了,见她在这也不觉得意外。
“你爹没了,我跟你娘说会话。”石三爷一开口直奔主题,见小背篓死死挡在门口不让进,不由好笑道,“小丫头片子,你的好事来了,我来跟你娘道喜呢。”
如此侮辱,为人子女如何听得下去?!
小背篓拳头握紧,牙都要咬碎了,却是半点不进半点不退,倒让以为小孩子沉不住气的石三爷有些惊讶,更坚定了要将她送走的决心。
心里算盘翻飞,石三爷面上反而愈发温和,道:“你这孩子果真有些不俗,难怪大老爷看中你。也罢,等林大的事料理好了我再来,到时可不能再把客人拒之门外啊。”
说完,石三爷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角子,约摸有几钱重,硬塞到小背篓的袖子里,离开前还跟对林家屋内看个不停的几个手下吩咐道:“打起精神来,这丫头是个有造化的,你们可得看仔细了,别让人伤了她。”
站没站相的打手哄笑着应诺:“定将小娘子看好,一根毛儿也不叫她掉的。”
小背篓气得脸颊涨红,一双透亮的眼珠子好似水中的琉璃,美不胜收,倒叫这些流氓看直了眼。
有了石三爷的话,一时没人敢动小背篓,倒是蓝娘子,虽然五官平平无奇,但周身有一种温柔忧郁的文雅气质,不像是小家小户能养得出来的人,一旦没有了保护者,就容易被外界的恶意摧残。
李类将痴痴望着窗外的蓝娘子送到床上躺好,这时小背篓也跟了进来,静静地守了一会,等蓝娘子闭上眼,便拿出一张帕子,用水浸湿了,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李类默默看着,突然眼神一凝,等小背篓擦完,便自然地接过帕子拿去清洗。
在水盆中抖开帕子,李类用目光描摹上面的细小花纹,虽然细节有些变化,但整体图案与黑漆竹箱内的香囊和衣服上的几处纹饰一样,那块白玉佩上精致的纹样似乎也是这类花纹的一种变形。
黑漆竹箱的主人明显是男性,从成色看,确实是这段时间才被冲到打金镇来的,他应该是蓝娘子的同族。
至于蓝娘子出身大家族为何流落在外,甘愿跟一个普通的采药人成亲生子过着平凡生火,李类对此不大关心,倒是唯一的朋友小背篓或许能从中借力。
小背篓是否知道自己老娘来历不俗,她是否能借此摆脱来自白家的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