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轻抚摸信封上的那道“疤”,眼看着疤痕越来越大,慌乱中扭头忍住眼泪。
少女:“……不能再哭了,信封都要化掉了。”
阎流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少女摇摇头,静静撬开了封口处那枚独有的蜡印。
——她是第一个主动和我交朋友的人。
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双腿肌肉发育不全,往后余生都得依靠轮椅生活。
曾经,医生说我只能活到12岁。幸运的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年,我找到了供体。
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身体也没有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我活了下来。
可是,手术需要很多钱,我妈把房子抵押出去也不够,只能到处借钱。
手术成功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我妈变得越来越忙碌,不仅仅是为了尽快还清债务,还为了我日常生活用药所需要的开销。
我似乎变成了一个黑洞,不断地吸走她的养分。
我不想出门。那些难走的马路,无处不在的门槛,占满了人行道的小轿车,需要费老大劲才能登上的公交车,绵长的楼梯和人行天桥,即使我妈愿意陪着我,在这座城市里,我依旧觉得寸步难行。
可是,我不想出门这件事,似乎又给我妈增加了新的难题。
偶然的机会,她登上了一个叫做“倒吊人”的网站,在“灵魂慢递”的专区里给我做了登记。
“也许你需要个朋友,带你走出这间房间。”我妈是这样说的。
说实话,一想到还要麻烦家人帮我去寄信,我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可我又不好拒绝,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信息可以隐没在人海里,没有人可以看见我。
事情的发展有点超出我的预期。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樊宁的信。
樊宁喜欢旅游,每到一处就会给我写信,有时候是明信片,是特意打印出来的风景照,偶尔会塞进几枚不知从哪座山上捡回来的松果,或是在某个树林里捡回来的奇形怪状的树叶。
透过樊宁的双眼,她似乎游遍了这个世界。
“樊宁知道你的情况吗?”阎流星问少女。
“她……我原本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可她总想邀请我出来玩,我怕拒绝多了,她就不再联系我了,便和她断断续续说了自己的事情。结果,她给我寄信的频率反而变得越来越高。
“原本,她只会在旅行的时候给我写信,像是在集邮戳一样。到后来,即使没有外出计划,她也会联系我。这种情况下,她的信里会挤满生活上的琐事,比如谁家的三花猫怀孕结果跑到她家来生孩子,比如今天原本要做的南瓜派的食材坏掉了,只能改做南瓜灯。”
阎流星:“这样的交流,你喜欢吗?”
“嗯,我想要过这样的生活,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以为我们还可以……可是现在……”
少女的眼泪终究还是止不住。
她有些惊慌,连忙抬手去擦,似乎哭泣是不对的。
厚厚的信封承载了太多的思念,顺着被撬开的封口,洒落一地。
诚如少女方才所说,信封里的东西很杂乱,什么都有。
阎流星俯身帮她捡起来,其中有一摞塑封过的照片,他认得,是用庭院里的早樱压制而成的书签。
他不由得想起那片灿烂的夜樱,在淡黄色的路灯下半透明的身姿。
他把书签举起,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看到了其背后的蝇头小楷。
温暖的文字叫他轻垂眼睫,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把那张书签递给少女。
在少女接过去的那一刻,微风吹拂,亚麻色的窗帘荡漾开波纹。
他仿佛看到老人站在窗前,一头银白短发,眉眼弯弯。
老人笑着对少女说:小熊,今年的早樱开得特别早,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一起赏樱吗?只要你愿意,我会去接你。
“她、她又来了……”少女泣不成声,“我、我应该早点答应她的……我、我怎么就、就这么别扭呢……对不起……”
阎流星想起在樊宁家中看到的那些回信。
也许,少女已经斟酌过字句,生怕自己的“古怪”会吓跑唯一的朋友,可那些字里行间里不自觉透出的自卑和委屈,想必樊宁也是能够感受得到。
少女并不是真的想要拒绝,更确切地说,她只是还没有攒够勇气,去面对这个世界所带给她的隐藏的痛。
阎流星:“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少女:“可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樱花还在吗?”
“也许是奇迹吧,樊宁的早樱还在,樱花大道上的则开得刚刚好。”
面对阎流星的邀请,少女犹豫了。
她看向门口,不敢挪步,仿佛在那里,在更遥远的门外滋长着不知名的怪物,让她寸步难行。
简约的布面沙发上搭着一条宽大的披肩,上面印着小熊图案。
“外面可能会有点冷,我们披上吧。”
阎流星将披肩拿起,轻轻搭在少女肩上。少女有些发怔,恍惚间把手搭在了阎流星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那抹诡异的感觉再次袭来,阎流星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