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慧黎这才看清他的脸。

相比其他转身就忘的人，他属于一眼难忘的长相。

脸上仍有青春期还未消散的肉感，不过可以想象他将来会是什么俊朗模样。一双半开扇双眼皮介于杏眼与桃花眼之间，眼眸深棕清澈，就是冷漠了一点。耐不住他鼻额角转折明显，衬的眼睛像是从骨头里面挖了一块，深邃有余。

为什么要说挖了一块骨头，因为司慧黎的语文实在不好，一时想不到其他形容词了，反正就是很“靓”的眼睛。

女娲造他的时候大概说了一句“这么漂亮的眼睛当然得多来点睫毛”，于是这位男生的睫毛漂亮到让她这位短睫毛星人羡慕。

“笃——”

汽车急促的鸣笛声响破上空。

“算了算了，你走吧，”胖男生冲司慧黎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另起一只手检查睫毛男的后背，“阿潍你没事吧？”

睫毛男没吭声地摇头。

“抱歉抱歉，那我先走了，”司慧黎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她在跑路之前再次跟睫毛男低头道歉，“真的不好意思！”

睫毛男轻嗯一声，司慧黎火速逃离现场。

跑到马路对面后司慧黎不再着急，低头慢步，回想起睫毛男那颗恰好在下嘴唇的痣。

“跟薇薇的好像啊。”司慧黎自言自语道。

薇薇是司慧黎的儿时玩伴，特别漂亮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区沙地里。五岁的她还以为薇薇刚吃完芝麻饼，摸上去才发现那是颗痣。薇薇没笑话她，甚至摸摸她的脑袋，理解她的误会：“没关系的，有很多人这么说的。”

要知道，小区里的大部分小孩都是“疯子”，滑个滑梯都能叫出过山车的气势，说三句话就能给对方一拳头。如今出现这么温和的小姑娘，司慧黎怎么可能忍住不亲近？于是她一有机会就会假借“玩累了”的名义跟薇薇坐在一起。长此以往，她们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好了。

再后来，薇薇在司慧黎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搬家了，司慧黎也没有薇薇家的电话，两人的关系就这么断了。

“不知道她现在上哪个高中啊，要是高中没遇到，在大学里遇到也不错……”司慧黎自言自语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校门。

她经过没有水的喷泉，来到人挤人的宣传栏。

放眼望去，果然没有一位熟人。

司慧黎在初三时被分到尖子班，他们班到处是学神学霸，内卷严重。

班里那些学霸自觉是沧海遗珠，做事心高气傲。他们宁可直升也不愿意去前三以外的学校，排在第五名的秀惪自然不在他们的计划里。而司慧黎不同，她虽然理科好，但文科实在拉胯，总分一直是班级垫底，所以她的第一志愿从一开始就是秀惪，她选择秀惪的理由就简单多了：离家近，管得松，活动多。

宣传栏前的人群像翻滚的沸水，左边沸腾，右边燃起，关了火后仍有喧闹嘈杂的余韵。

司慧黎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对照名单挨个找自己名字，最后在高一六班的表格里找到了。

“让一让让一让！同学借过一下！”司慧黎举起书包，咬牙从人群里挤出来，快步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

离开宣传栏，司慧黎放慢脚步。

秀惪高中的高一在第二教学楼，香樟树还带有夏天热烈的色彩，绿得让人心情好。懒洋洋的黑白花猫趴在树荫下。

这猫一点也不怕人，看到司慧黎过来也只是“喵呜”一声，接着睡觉。司慧黎抽出猫爪下的落叶，塞进书包夹层，走的时候不忘摸摸花猫的脑袋。

高一六班在一号教学楼的三楼，她到班级的时间不算早，教室的最后两排已经被占满。遇见熟人的同学在夸夸其谈，一个人坐的同学则看自己的书，几个男生在最后一排嚣张地叠叠乐。

秀惪的教室与她的初中没什么不同，两面课桌靠边两列是并排，中间是三列并排。

每间教室依傍着繁茂枝叶荡漾的宽敞走廊，前后门是绿皮铁门，感觉很厚重，两面宽窗围绕承重墙建造，也就比课桌高了一点点。

教室黑板有一面是智能板，推开后就是多媒体黑屏。黑板上已经有粉笔涂鸦的印记，写着中西结合的“DHG大sb”。

司慧黎最后选择了靠窗第二排的座位。

对外的窗户是两户小窗合并，她没有拉窗帘，阳光让整个教室透亮无比。司慧黎把空书包放在桌上，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让她无端发困，她干脆趴在包上睡觉了。

谁的鞋子摩擦地面走动，谁的手机响铃在播放朋克歌曲，又是谁在谈论初中同学去了哪里。

陷入黑暗的司慧黎分不清声音来源，直到之前听过的音调交杂落入她的耳中。

“妈呀，陈瑟你也来了，我们刚刚还在说你呢。那咱们舒服了啊，怎么说，放学约一波？”

这音调，这语气……

扁桃体肿胀！

司慧黎猛地睁开眼睛，缓缓扭头，在看见讲台上站着的两个人后她趴不住了。

果然是那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曲‘唯’你怎么又长高了？怪了，你吃啥了长那么快？”讲台下的男生拍了拍睫毛男的胳膊，“以前我还能在身高上碾压你，现在连身高都碾压不了了。”

“别那么说，你还能在睡觉时间上碾压他啊，你不是一天睡十二个小时吗？”

“陈瑟你滚啊，大人说话儿子插什么嘴。”

那个人叫曲唯？

两个字的名字就是好记，司慧黎听一遍就记住了。

“曲唯”单手插口袋，松松垮垮的蓝色书包贴着他的外衣。他冲拍胳膊的人淡然一笑。

其他人在叙旧，“曲唯”就像置身事外一样微扬下巴，视线在课桌间游走。

游弋到窗户这边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出意外了。

他们俩对视了。

司慧黎没有惊讶，反到是那个“曲唯”，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的她。

“曲唯”旁边的胖子觉察到他的停顿，顺着视线看过来，发现是她后立马喊：“啊！你是，你是跳马那女的！”

司慧黎不喜欢这个称呼，就像指挥她做事一样，她下意识回复过去：“跳马那女的多难听啊，好歹叫跳马美女啊。”

于是入学第一天，司慧黎的外号从“跳马那女的”，成功变为“叫自己跳马美女的那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