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潍啊,待会去练歌房吗?”
曲潍收回视线,偏头看向在前面喊他的杨后骏。
杨后骏从昨天就在组人去练歌房,现在已经拉拢八个人了。
曲潍摇头拒绝:“我不去,我要回家。”
“好吧。”杨后骏惋惜道。
杨后骏后面的高应伟笑道:“你干嘛叫曲潍啊,他看上去对这个又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杨后骏瞪大眼睛,这群人说什么呢,“谁说的,阿潍唱歌老好听了好吧。初中的时候我们几个有空没空就去唱歌,不信你问陈sir。”
“哇,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他不爱出去呢。”朱一清往后看了眼曲潍。
曲潍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双手搭在拉杆上。曲潍的校服外套绑在杆子上,现在穿着自己的灰色短袖,能看见他的胳膊肘上有一颗小痣。
这人的气质明显跟他们这群野疯子不是一个门派的,看上去像喜欢宅在家里的类型,没想到也是外出党。
“闹呢,我们以前老出去玩,”杨后骏用手机搜索附近的练歌房,“他反而不喜欢待在家里……要不就这家?”
“行啊,我都可以。”
“诶,我待会想点歌水果盘,你们有没有要拼单的。”
“别了吧,练歌房的水果盘巨贵,我们路上一人买一个苹果得了。”
“聪明啊,我再买一瓶冰红茶。饮料都免了。”
……
曲潍犹豫再三,斜睨司慧黎的侧脸,还是叫了名字:“司慧黎。”
“啊?”司慧黎先应声再抬头。
曲潍挠了挠下巴,神情不是很自然:“你待会儿直接回家吗?”
“是啊,”司慧黎看着他,用手机敲敲鼻尖,“怎么了?你要跟我一块走?”
“嗯。”曲潍应了一声,“我在齐二站下车。”
“齐二站?我家前面两站?”司慧黎想了想,“行啊,反正也顺路。”
校长是一位地方口音特别严重的男人,滔滔不绝地讲了很久,八月末的下午三点又特别燥热,好多人都听困了,坐在行李箱上摇头晃脑。
司慧黎则望着校长那颗在光下发亮的脑袋,开始担忧自己的头发。
“好了,大家注意安全,解散。”
班主任一声号令,大家拖着行李箱往校门走,车轱辘撞着石块爆发声响,跟炸了矿洞一样。
司慧黎和曲潍一块儿慢悠悠地走。走到校门口,司慧黎摸着脑门担忧:“你说我将来要是也秃了该怎么办?”
曲潍被她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但很快做出反应:“我看看。”
司慧黎停下,曲潍伸手握住司慧黎的辫子。
司慧黎的头发可以说跟“秃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又厚又粗,他抓这么一把,食指都碰不着大拇指。
曲潍松开手回答:“你这头发再说秃,我就当是炫耀了。”“真的啊,那就好,”司慧黎有些放心了,摸了摸自己顺滑的头发,“我可以接受发际线后移,但我不能接受秃顶。”
曲潍:“这两句话有区别吗?”
司慧黎:“有区别啊,一个得剪刘海,一个得戴帽子。”
曲潍:“彳亍。”
两个人在公交车站等了几分钟,189路公交车就来了。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一人靠一边的窗。
司慧黎看着窗外,叹气:“唉……马上就要开学了,然后就要高考了,唉……”
曲潍浅笑道:“你这时间跳的也太快了吧。”
他们的书包都向前抱着,行李箱卡在椅子前面防止掉出去。
正午的阳光还是刺眼的,特别是曲潍这个方向,他只能偏着头看地,尽量不往上瞧。疏疏落落的叶片像落雨,带着太阳的璀璨温度飘飘落落,如同金字塔里典藏的宝藏,富贵又荒唐。
有些树还是翠绿的,它们□□地横跨三季,但路人似乎都忘记了它们的名字。
“曲潍啊。”
听到司慧黎叫他,曲潍转了身,回答:“嗯?”
因为有些距离,两个人都向着中间侧身,司慧黎握着杆子问道:“你饿不饿?我肚子饿了,想买东西吃。”
曲潍没有回答开头的疑问句,只说:“你要吃的话那就去呗。”
于是他们在齐二站的后一站下车。
鹿零站有一所小学,小学对面就是一条小吃街。去小吃街得经过一条雕刻唐草的长墙,墙上用金边框表了一段赞颂城市风光的短文,市长提的字,纯正楷体。
这面墙原名叫“不忘墙”,寓意不忘初心,但本地人管这面墙叫“富贵墙”。
因为即使长墙有着浓烈、掉粉块的年代感,还是能看出上面的每个字有金银绛色。
小南山有一句形容今天运气好的方言叫“路上摸过墙了”,指的就是这面墙。司慧黎凝望墙面上错乱的金光,想起这句话还是舅舅教她的。
应该是前两年吧,富贵墙的后头种上了一些牵牛花。现在牵牛花顺着青色架溢出墙外,花枝缱绻着,在光下并不分明的淡淡翠色说像翡翠太过郑重,也许更像浓硫酸与铜发生的化学反应,也是一种透色。与斑驳陆离的字体相融,反而成了独一无二的风景。
司慧黎来过好几次,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曲潍不一样。
他之前住的地方是与之相反的方向,他倒是被这些牵牛花惊艳到,心里嘀咕一句:“几年不见,又斑驳了。”
司慧黎发现她爱吃的小店都开了,快步走过去,却没有听到相同频率的脚步声。
她转身一望,与她相隔三米的曲潍站在长墙前,突破枝叶的流光映射在曲潍的墨黑头发上。
那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但双眼璀着亮光,像是许久才看到这样的场景而感到惊喜。
司慧黎咽下想说的话,笑着调侃曲潍:“你是不是好久没有来了?看呆了吧。”
“嗯。”曲潍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走了一大半了,最后看了一眼,才挪动步子。
两个学生拖着两个行李箱,轻盈地走着。
前面的少女满目笑意,双眸中闪着影影绰绰的光,单臂张开,风从她的指尖撩过,柔软地牵引她走向前方,跟在她后面的少年唇上有一颗极为明显的痣,双手浅浅地摆动,蹭着衣角。
他们在墙上留下长长的斜影,一朵半开的牵牛花被风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