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遗憾啊。”司慧黎缓慢地睁开双眼。
天空蓝得不像话,好似千只万只张开双翅的蓝铜鹟在古殿壁画里飞,卷起淡淡蓝的微风却是木槿花的红热。
初三那年的某一天,也一定有这样蓝到让人心痒痒的天空,只是谁都没有注意。
司慧黎的初中采用军事化管理,前面两年还算正常,一到初三,班级便分三六九等,A班类、B班类、C班类。
A班收入开学考时预计能考市前三的所有学生。他们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和学习,早操时嘴里要念古诗,吃饭时要看书,跑步时要规整如一,下课时要有笔在写题,就连放假的时候也得去补习班补习,不然下个学期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枯燥,乏味,郁闷。
那些天,天空都是晦暗无光的,试卷如同竹叶青产下的蛇卵,毒液渗透每一位触摸试卷的考生。
他们还记得蛇如何果腹吗?他们会说当然记得。
可笑的是,蛇从未果腹。
老师们的口号是:为了中考,为了将来的高中,为了将来的高考,为了将来的大学。
同学们用黑色的瞳孔注视着题目,对窗外的笑声嗤之以鼻,却为了装作自己“轻轻松松”就考得这样的好成绩,每个人都得撒“我休息的时候都在打游戏”的谎,可他们却是最看不起游戏第一的人。
他们班自然也有“天才”。那些天才更不屑与他们这群努力惯的人同舞,叛逆逃课的剧情也单单存在小说里,天才早就跳级进了少年班,成为老师口中的一段“神话”,开口闭口就是“我曾经教过一个学生,才十三岁就……”
她与这个氛围格格不入。
她自由散漫惯了,被拉去A班后连午睡都不得安宁,总感觉有数双眼睛盯着她看,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一起写作业。
那一幕幕被网友怀念的“初中时的壮丽日落”,在她的眼里只不过是黯阴阴的烛火。
如果不是骆琪会串班找她玩,如果不是还有阳光下的球场,她可能就要憋死在黎明的教室里了。
每当在球场上奔跑时。
她才想起,他们才不到十五岁。
所以她报考志愿的时候立誓,一定要找一个不分三六九等、将时间交给学生、乐意出社团活动的学校。在各校发宣传单的时候,她看到了秀惪,于是就报名了。
“那我们看了这么多个社团,你想去哪个?”贾箐箐摸着司慧黎的头发。
“没想好,”司慧黎回想那些社团,有的有意思,但人数满了;有的人数够,但太普通,“我想选有趣一点的。”
“嗯……”贾箐箐低头思考,突然声音一亮,“啊,我们还有一个社团没去。”
“还有?”司慧黎愣了一下,“我们不是都逛过一遍了吗?”
“错错错,”贾箐箐得意地摇摇手指,微褐的碎发在她耳边飞舞,司慧黎第一次听到贾箐箐这样欢快的语气:“你没有注意到,有一个社团不在操场,它在体育馆一楼。”
“你怎么知道的?”司慧黎问。
“我看到他们有人在发宣传单,”贾箐箐站起来,露出淡淡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我们去看看吧。”
当她们到达体育馆一楼时,有一位披着欢迎幅的学长站在门口迎接新生,跟鸟似的张着手臂招呼同学。
“欢迎来到弓箭社!我们是秀惪的特色社团!”
“我们有专员指导!每月还会去户外场地射箭!非常快乐轻松哦!”
“欢迎来参观我们弓箭社!每个人都可以体验一次哦!还有一些小礼品可以拿!”
学长看见她们俩,立马热情地递给她们海报:“两位学妹也是来参观的吗!可以进去排队,每个人都有一次射箭的机会哦!”
令司慧黎意外的是,弓箭场比她想的要大很多。
推门后会进入等候室,等候室里站着十几个排队等候的同学。从透明玻璃望出去,十二个靶位排成一排,话剧社送来的硬黑幕挡住了后面的墙壁。除了1号、2号位,其他位置都站着两个人。
听迎新的学长说,他们有户外练习场所,而体育馆的是备用的,基本每周会换一次靶子。
现在的靶子是早上刚换的,但因为已经有不少新生练习过,已经有印子了。
贾箐箐捏着司慧黎的袖口问:“会不会很危险啊?”
学长笑眯眯地解释:“你放心吧,咱们也是有资格认证的,那些箭头也是经过处理的,后期还有老师专门看护,而且咱们社团也不会选那种乱玩器材的人的。再说了,大家都是要高考的人了,要是还是那么没脑子自我主义,将来也算是废了。”
“学长你说话够直白的啊,”司慧黎对学长竖起大拇指,“非常好,我就喜欢这样的。”
“哇——”
围观的队伍突然发出惊呼。
司慧黎看去,原来是站在1号、2号两个位置上的学长与学姐开始演示了。
他们同时握着复合弓,手拉弓弦,同时松手,离弦的箭“嗖”地飞出,因为等候室半隔音,不是很能听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两位虽然都是九环,但司慧黎的眼睛里只有那位学姐。
学姐的长发在箭飞出去的那一瞬间晃动的样子太好看了,好像漫画里才有的样子。
司慧黎摇着贾箐箐的手,激动道:“那个学姐,那个姿势,你看到了吗?太好看了吧?!”
“嗯嗯看到了,”贾箐箐拍拍司慧黎的手,安抚着让她冷静,“我觉得小黎你要是去肯定也很好看。”
司慧黎捂着不好意思道:“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一旁的学长更是笑道:“你也同样很直白啊。”
没讲几句,人群又骚动起来。
“那个新生是谁啊?”
“他也好准啊,几环?八环,哦,是我永远到不了的高度。”
“这小伙子可以啊,有点东西。”
“6啊。”
司慧黎也想看看是谁射中八环,她让贾箐箐在原地排队,自己挪到人群的最边上,眯眼睛看过去。
那个人将弓放在桌上,缓慢转身。司慧黎最先看到的是他那冷漠的下垂眼,再是毫无波动的嘴角,接着是绑在腰上的校服外套。
这不是杨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