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震惊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像是要确认一下这滴眼泪的真实性。随即,他忙起身从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想抬手帮桀海擦眼泪,却又怕这样会让他更不好意思,犹豫片刻后,只好把纸巾塞到他手里,一脸关切又有些无措地问:“对不起,你这是……”在近三十年的人际交往中,连云都没有遇到过像眼前这样棘手的情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队,不是你的问题。”桀海擦掉眼泪的时候,情绪已经稍微稳定了下来。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牵起一个略显勉强的笑意,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先去洗个澡。”说完,便匆匆走进了浴室。
等桀海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之前的那一段小插曲就像一个五彩斑斓却又脆弱的肥皂泡,在空气中无声地消失不见了,两人默契地都没再提起。
此时,连云正靠在床头看资料,他戴着一副金属质地的细黑框眼镜,刚洗的头发还氤氲着濡湿的水汽,松松软软地散在额前。原本笔挺的白衬衣换成了一件宽松的白T,整个人身上沉稳淡雅的气质瞬间发生了变化,变得活泼轻盈起来,看起来充满了少年感,完全不像年近而立的人,倒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桀海一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呆了一呆,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直到连云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疑惑地看向他,桀海才如梦初醒,有些悻悻地转开眼,有些局促地说道:“连队,现在睡觉时间还早,我也看看资料,可以吗?”
连云点点头,抬手把床上自己刚看完的一摞资料递给他,温和地应道:“嗯,你也看看。”
桀海接过资料,没再敢转头去看连云,努力让自己的心思沉到资料里。随着一页页地翻看,资料渐渐到了最后一页。他微微蹙了蹙眉,这位老师的资料比其他人的稍微多一些,凭借经验,他猜测应该是在学校任教时间挺久,到这一页应该还没完。
想到这里,桀海转过身准备下床找连云拿剩下的资料。一声“连队”还没叫出声,他却陡然噤声。
原来,另一张床上的连云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眼镜还歪歪地戴在鼻梁上,眼镜腿压在手臂上,手里还拿着资料。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缓,在静谧的房间里,仿佛能听到时光轻轻流淌的声音。
桀海愣了一下,随即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他先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了门口玄关处的地灯,昏黄的灯光洒在房间里,营造出一种温馨而宁静的氛围。接着,他又蹑手蹑脚地走到连云床边,小心翼翼地帮连云取下眼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轻轻抽出连云手里拿着的资料,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一个美好的梦。最后,他往上牵了牵连云的被子,确保他不会着凉,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回自己床上。
就着地灯那柔和的微光,桀海静静地从背后看着相隔咫尺的连云,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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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无边的黑暗中,窗外突然腾起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瞬间将屋子里正在熟睡的男孩儿从梦境中狠狠拽出。那火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橘红色的光芒疯狂地跳动着,将整个屋子映照得如同炼狱。
“起来--着火了--”男孩儿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尖锐得仿佛要划破这令人窒息的黑夜。他的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中满是惊惶失措,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浸湿了他的头发。
男孩儿毫不犹豫地跳下自己的小床,那张小床此刻在火焰的威胁下显得如此脆弱。他光着脚丫,心急如焚地爬上爸爸妈妈的大床。木质的床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扑到妈妈身边,双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肩膀,使出全身的力气试图从背后摇醒妈妈。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妈妈的衣服里。“妈妈,快醒醒,着火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然而,妈妈却“睡”得异常深沉,无论他怎么摇晃,怎么呼喊,妈妈都毫无反应。妈妈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就像一座没有温度的石像。男孩儿的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寒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火光顺着窗户的缝隙如毒蛇般蜿蜒着烧了进来,先是贪婪地吞噬着轻薄的窗帘。窗帘迅速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焰欢快地跳跃着,像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紧接着,窗前那张陈旧的桌子也未能幸免,火势迅速蔓延过去,木质的桌面开始冒烟、变黑,随后燃起了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