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容微瘦,须发整洁,月光下抚髯的手莹莹如玉色。见他气度如此,落笳几乎立刻就相信了,他确是货真价实的贵胄
他边向前走边轻轻挥手,刚才还在与烟霞宫众鏖战的人便立刻敛声后撤,只剩下烟霞宫上下在原处,双方正成鼎足之势。那“殿下”直走到中庭才停下,只有那笑脸内侍在几步外躬身候着。他一人直面烟霞众人,相距不过数丈,倒是好胆识
那殿下凌空一拱手,朗声道:“诸位皆是人中豪杰,某深为敬佩。武林中人道烟霞剑宫乃江湖翘楚,今日一晤名不虚传”
见他此时说话如此客气,鲁一平也抱拳一礼,道:“我烟霞宫向来不涉外事,一心修习剑道,却不知阁下何人,为何深夜来此挑衅?”
那内侍脸上一寒,尖着嗓子道:“大胆!”
听到他着居高临下的一声,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秦开云,恨不得此时就飞身去砍了他的狗头,却虑着大局只得将一口气咽下,只暗自咬牙
那殿下微转头撇了一眼,内侍立刻低眉噤声。那殿下洒然一笑,却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仿佛鲁一平的话才好笑。落笳总觉得他眉目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鲁一平被那内侍折辱,脸色自然不善,冷声道:“阁下杀我师兄弟,屠我弟子,此时何必说这些客气话?要杀要剐,直接放马过来便是,我烟霞宫虽然小小门派,也断不会怕”
那殿下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更浓,却没有回答,反而抬眼望了望天空,片刻才收回目光道:“烟霞宫这地方真不错,枕月听松,尽得昆仑之精华。登高而望,手握星辰,袖揽乾坤,真福地也!”
鲁一平听他这番话,隐隐怒道:“阁下到底为何来此?想必也不是来登高观星的,无需在这里打哑谜消遣我们了”
那殿下听这话也不怒,点点头道:“鲁掌门,此事甚大,在此谈多有不便,不如你我找个清净处好好商议,也好化解误会?你若是有顾虑,大可请诸位长老同往。某只会些微末功夫,单人赴会,绝不会做什么手脚”
听他这话,鲁一平倒有些愣住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觉看了身边孙孙振鹭一眼,孙振鹭也蹙着眉没言语
景若在旁早已双手攥出汗来,她不可思议的盯着庭中那殿下,浑身微微发抖。刚才落笳过来助梅亦情,她不放心便拉着苏澄澈也藏在附近看着。待到那殿下一现身,她便认出他来,只是不敢相信
当初在黑狱中,是他将自己救起,一路包着抱进宫中。景若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负手站着,一般倨傲但笑容温和,这些年过去了,姿势依旧容颜却改,鬓间多了许多白发
当日路途中听说他身故的消息,景若还为之神伤,今日见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却是在这种场合,景若惊讶又忧虑。幼时她常在空世左右,虽然见蜀王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蜀王都待她甚和善,偶尔在宫中碰到,蜀王总会掏出点什么新奇玩意儿逗她玩,她也颇喜欢这个和气的王爷。但回到灵台身边后,她才有机会看到蜀王的另一面。当日公主府私宴,霍于意曾点评蜀王“恭顺多谋,面善心奸,狼子野心”,景若一直记得。先皇去世前后,灵台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蜀王,生怕他趁主少国疑时生乱。听到蜀王身故的消息,景若只当是灵台和霍于意动的手脚,此刻见到蜀王帅精锐夜袭烟霞宫,恐怕此中别有隐情
朝廷既然称蜀王身故,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竟是瞒着朝廷的?这是死罪了,突然她想起之前使铁箭的蜀王私兵,恍然道蜀王原来真的准备反了。能够欺瞒朝廷,有私蓄兵士炼制朝廷禁止的兵器,恐怕谋反之事他已经暗中准备许久了
想及此,景若不禁倒吸口冷气,看来真被霍于意说对了。她念头一转,不禁蹙起眉头,既然如此,蜀王又为何会来烟霞宫找不是?起兵造反是掉头的勾当,而现下灵台稳坐长安,每拖一日,灵台在朝中势力就大一分,他为何要在此时跑到千里之外的昆仑?这里到底有什么让他如此在意?到底是不是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