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敖自裁后,烟霞宫其他人都传言纷纷,说钱文敖是之前的一笔账出了篓子,被发现了羞愧难当才自尽,倒没人提起他私通吐蕃国师哚逻害死周丰年之事,更没人知道是落笳与景若设计揪出他来。想来必是鲁一平和梅亦情的意思,不意让落笳被牵涉,也赖好给钱文敖留了些颜面
但落笳得知此事后似无所动,烟霞宫刚经磨难,钱文敖又突然自尽,一应事物千头万绪,落笳每日忙碌,恐怕也没时间多想。但景若深知她,对此颇有些担心,但落笳日日杂事繁多,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深聊
好容易料理了钱文敖的身后事,这日风和日丽,落笳便邀景若去后山散心,景若求之不得,自然立时应下
两人并肩拾阶而上,弟子渐渐稀少,转入后山更是不见人影。终于走到一片开阔处,落笳站定四望,半天景若才听到她轻叹一声。景若没说话,只靠近一点握住她手,半晌才听落笳道:“这几日委屈你了”
景若听了这话不觉为她难过,明明落笳的声音十分消沉,却还强打着精神安慰自己。景若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钱长老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你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落笳听了这话心中一酸,几乎站立不稳,扶着旁边的石头坐下,低头扶额不语,半天才抬起头苦笑道:“若不是我设计去揭露他,他也不会死的如此惨烈。梅师叔只说他自尽,我去看过了,血溅的窗上,墙上,到处都是,虽然已经重新刷过了,却也掩不住的痕迹。”
她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景若,目光柔和又怜惜道:“你当日曾对我说,羡慕我可以做个好人,我还不甚解其意,但事情一件接一件,我方知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
“我又何尝想逼钱师叔死呢?我不过想为我师父,为孔师叔,韩师叔,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讨个公道。但钱师叔不等按门派规矩处置便选了自尽,我心中着实难安。这几日只要一合上眼,我便仿佛能看到那些血迹,看到钱师叔浑身是血的样子”,说着她双肩微耸,无法再说下去
景若轻按着她的肩想坐在她身边,落笳却扶住她道:“石头上太凉了”,说着顺势起身道:“我们便在这里走走就好”
景若默默的点点头,走在她身边,她想说些话安慰落笳,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想起自己当日在公主府的日子,不觉心中一黯,柔声道:“你也说了是身不由己,又何必自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知,我知,你当问心无愧”
落笳挤出个笑,轻轻拍拍她手背,心中泛起暖意。没想到这一路越走越孤单,还好有阿若一直在身边。一时间她心中无比急切想离开烟霞宫。这个念头早已有之,却从未觉得如此迫切,甚至之前在去小城村的路上,告诉阿若自己的想法时,心头还有一丝不舍和怅然,但此刻却只想离开
落笳看着远处,群峰叠嶂不尽,惟有白云悠然,她自小长在这山中,却在此时盼着自己能化身如云,自由来去无所羁绊
景若站在她身侧,却没看天而是低头看向深涧,涧中树木葱郁幽暗,似有溪水流动。落笳此时的想法她自然不得而知,但落笳的心情她却约莫可以理解。当日她也是同样身不由己,日日盼望脱离樊笼
景若不禁道:“当日我在公主府,日日如牵线木偶,所说所做皆不由己,幸得遇到你,自此才如那小溪般——”她手指从涧中抬起,指向远处:“终于冲破群山,得见万里平川”
“阿若!”落笳闻言也生出几分感慨,旋即想到自己此刻这点困顿,和阿若数年痛楚相比又算得什么。她一直深怜景若,却到此时才终于能真正体会到她当日的感受,立时心中起了愧疚之情
她牵起景若手,边走边歉疚道:“都是我的错,明明是想让你好,却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景若轻轻握紧她的手道:“哪里的话,你也是不得已,当日之事如迷局,几人能看透?好在现在一切都已水落石出”
落笳闻言自嘲的笑笑,苦涩道:“我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只要谨守师门教导,便不会做错事,现在回看却是自以为是,错处甚多,几乎害你性命。我也曾以为只要自己行事正派,便可以做一个好人,但哪知如今却错害死了钱师叔。这又岂是一个不得已便能推脱了?对你,对钱师叔,我都心中有愧。你当日曾对我说,羡慕我是个好人,但我哪里还能当得起好人二字”
景若摇摇头道:“难道你从此便坏了烟霞宫规矩,要做尽坏事么?”
落笳一怔,随即失笑道:“自然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