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突然醒了过来,翻身下椅,跪在他面前,伸手就要触碰他的膝盖。
可慕遥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
他在生气。
是啊,他生气了,
明知道她有灵气护体,即使摔下来也能安然无恙,可是看到她掉下来的那一刻,还是情不自禁地去接住她。
幸好他去接了,因为她根本没有放出灵力。
或许又是一场捉弄呢。
所以他只是紧紧地握紧了,又无力地松开。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责怪她,连问询,都是逾矩。
而她也不懂他那一波三折的心思。
她的手在他膝盖小腿前停下,化出绵柔的灵力轻轻地抚平血肉狰狞的伤口。
又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又是这样熟悉的温暖,在这冰天雪地里,无端的就让人心生眷恋。
而她想的是,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救她,她总得表示些什么。面对这般场景,她思前想后,开口问:“你想要什么?”
他救了她,她却问他想要什么。
慕遥僵了身体,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很难受,仿佛裂了一道口子却不自知,空荡荡地敞了很久,如今却被塞了一把积雪。
她问他要什么,他只看着她沉默不语。
见慕遥不说话,她又接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从禁地被抓来的。你为幽凰而来,是吗?”挽东说这话的语气已是十分寻常,天下惦念幽凰之人不在少数,她无甚惊讶。
禁地里有幽凰,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有能耐驯服幽凰的,只有她一人。
慕遥眼睫轻颤。
“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寻,是为了什么呢?”
慕遥想了想,说:“我想要一场梦,听说……幽凰可令人美梦成真,心想事成。”
她听完竟笑了,笑得声音里都带着颤意,“原来是这样,既如此。”她左手化指为刃,在右手食指上划了一刀,鲜血立涌,涌出的血中竟抽丝剥茧般缓缓生出来一朵花,血丝缠绕间花生千瓣,姿态妖娆,诡异而艳丽。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不劳而获、一步登天的法子,那只有幽凰了。幽凰自上古而存,可寄生在人的身体里,使其拥有无上法力。这便是幽凰,千年万年,这世人惧怕万分却又卑鄙地想得到的魔物。
她向他前倾了身体,因为目盲,离他很近才将这朵花递到他面前,声音平淡,却暗含了温柔的魅惑,“我无甚可赠,便赠你一场美梦吧。”
苍凉无情的雪野,几次生死擦肩,不得不屈于一个小院子里苟且偷生,疲累与疼痛交织间,年轻的女子蹲在他面前,笑语嫣嫣,要赠他一场美梦。他瞬间便入了魔,心头曾按下的念想奔涌而出。
见他怔呆着不动了,她把玩了手中的幽凰一会儿,也出了会儿神,磋磨够了时间,将手中的幽凰捏碎了。
一场大梦初醒,他眼里进了光,仍是有些不肯相信。
挽东右手结印,似有蓝色光辉轻轻划过,她说:“我虽不知你看见了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我以我之名,祝佑你美梦成真。”说完轻点他的眉心。
一朝黄粱贪梦好,茫然忘了从前道。
她将幽凰送到他面前,他接过幽凰,手指颤抖,瞪着眼睛看着她,思绪翻涌,最后不说一句,转过身狼狈而逃。
赤帝是谁?
六界之主才称帝,魔界已有魔帝,赤帝独为第七帝。她驯服了幽凰,上一个驯服幽凰的,在万年前引起了一场神魔大战,令神族几乎全部陨落,魔族损伤惨重,如今还有许多当年的魔兽被封印在无方界里。
说幽凰一人之力,搅得山河破碎,不足为过。
幽凰选主之际,六界便听了风声,只道幽凰杀戮血腥未减,虽然她只在魔界,却也不禁心惊胆战,现下听说她杀了仙界的人,幽凰无法控制,群起而攻之,是迟早的事。
慕遥抬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你真是疯了!
此事过后,挽东仍像之前那样一睡便睡好几天。
慕遥时不时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况。
而这周围也渐渐地不太平,直到有一天,有人潜进了这里,不在少数。
她坐在他为她做的椅子上,椅子做得不太稳当,她来回摇晃便吱呀作响。她乐得听这声,脚尖点地,来回晃着,有种腐朽的悠然,一悠一晃间,剑光一瞬晃到她眼前,她闪身躲开还记得将椅子保住。
慕遥站在屋子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她杀人,也是第一次明白赤帝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二十个持宝仙人,法力卓群,而她只是在指尖绽开一朵幽凰,甚至连站的地方都没腾挪,千瓣花瓣砰然炸开,片片削金断玉,花瓣四散而飞,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已经是血雨倾洒。
她双手缓落,尘埃落定。
一地尸骸,血色铺满了白色的小院。
她出手的时候没有一丝犹疑,可现在却像是累极了,如同往常一样,慢慢地走过青石板,情绪低落,浑身散发着颓唐。
慕遥从屋子里出来。
她说:“麻烦你收拾一下。”
慕遥也沉默,走出去收拾。眼前地上的那个他曾在天庭见过,是个见他也会笑的老实人。他再往远处看,又看到许多熟悉面孔。
他没立即开始收拾,而是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许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没立刻进屋子,她似乎也在看着小院子里躺着的那些人。许久,她对他又嘱咐了句:“日后这样的事可能会变多,你要躲好……不过,也快了。”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他突然心气上涌,大逆不道地问了一句:“赤帝,这些人非杀不可吗……这仗非打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