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自己说:“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无论何时,夷山永不给你设下结界。”
她轻轻地笑了,“好啊……”
她闭上了眼,就此睡熟过去。
他长久地坐在床头,长久地凝视着她。
她不知道,从他找到夷山落脚,从他开始布下夷山的结界时,就凭借着那朵幽凰花剩下的气息单独为她留了通道。无论何时,夷山,她来去自由。
她说她想留在夷山。
他知道不该奢望,可还是不由地开心起来。
她又开始呢喃起来。
“慕遥……”
她又开始撒娇。
真拿她没办法啊。
他将已经温热的手撤回来,把另一只凉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给她降温。
窗外夜风沙沙,不知名的虫几声相合,他陪在她床边,听她的呼吸清浅平稳,把她身上的被子掖好,她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她睁开眼,眸色冷清。
他心一惊,轻声问:“是做梦了吗?”
她看向他,收回手,冷漠的眼神直逼他的眼,拒人于千里之外。
细腻的,如同噬咬般的感觉窜上他的脊背,心如同被一根细线瞬间勒紧。
他突然就明白了。
她回来了。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在遥远的喜悦到来之前,首先萦绕心头的是怯意。
一千年实在太漫长,他怕她忘了他,所以连开口都变得艰难。
慕遥不自觉地低了头,回避了她的视线,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说:“你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我带你过去。”
他刚起身就被拽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她还不知不觉地拽着他腰间的带子。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带子重又垂在了他身侧。
他长久地看着这条带子,任凭心中翻涌,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
他将她带到她的房间,嘱咐她早些睡,便干净地走了。
青绾看着眼前男人刚给她铺好的被褥,陷入了深深的疲累中。
她的魂魄已经修补完整,神志自然也回来了,这些时日的记忆也没有消失。
她在幽冥外受伤,迷糊中倒在这山里,被这个陌生男人捡了回去,捡回了一条命。
她不愿多想,直直地栽进被褥中,任凭长发将她淹没。
过了不久,她突然惊醒,周遭一片黑暗。
是梦邪,非梦邪?
究竟这月余跟山中妖精在一起的日子是一场梦,还是那让人喘不过来气的人间是一场梦?
一如既往的黑暗在前,她不无恐惧地,辨不清了。
心中肆意蔓延的恐慌,烦躁无所适从,漫无目的地乱撞,却无从找寻出口。
她逃也似的下了床,却被床幔拌了脚,狼狈地摔了下去,撞了桌子,叮叮当当的一阵碎响。
她跪在地上,紧紧地握着拳头,连呼吸都哽咽在嗓子眼。
突然,她眼前有片光闯了进来。
她呆愣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慕遥站在院中,提着一盏古朴的灯,青衫落拓。
他的声音比夜风温柔:“睡不着?我要去补结界,同我一起?”
她似终于找回了□□气,松下了肩膀,放松了脚步,呆呆地看着他,心中一片精疲力竭。
夜里的山寂静而沉稳,窸窸窣窣的虫鸣也格外宁静,树影斑驳,他手下的那盏灯,驱散了所有魑魅魍魉,明亮的让人生不出恐惧。
他真的是来补结界的。
“为什么不白天来补?”她问。
“白天杂人太多,容易被他们看出端倪,这结界就防不住了。”
哦,这样啊。
慕遥问她:“知道我是谁吗?”
“山主。”
他们之间安静了许久,只剩下脚步声。
她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或者别那么自作多情,她只是不记得他罢了,也是,只不过是一个看院的狗罢了,不记得也是正常。
许久,慕遥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青绾。青丝高绾的青绾。”
他点点头。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偶尔搭一句两句话,不觉得无聊,可怕的夜晚,沉默温柔地放过她了。
第二天晚上,她蹲在地上,又看到慕遥从她房前走过。
一盏古灯昏惑,他笑意温柔,“跟我走吗?”
一日又一日,入了夜,她生了期盼,再也不为深梦所欺。
这天,慕遥带她去补她来时的那个结界,她经不住好奇地问,怎么这么多要补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