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芷脑中飞快盘算着,若李林竹开口相询,该如何搪塞过去才好。
正琢磨间,便听他淡淡开口:“这册子,需要装订吗?”
“啊?” 任白芷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不需要?” 李林竹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用来固定册页的金钗上,似笑非笑地道,“你这金钗可比装订一本册子要贵多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哦,好啊。” 任白芷随口应下,心里却隐隐警觉。
他突然这么好心,莫非是看上了她的金钗?
念头一起,她立刻开口:“这个金钗,是何小娘子为了报答我上次救她送的。”
言下之意——别打主意。
“难怪呢。” 李林竹意味不明地低语,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任白芷正琢磨着他的态度,突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立刻道:“哦,对了,你是不是该把刚才给蔓菁的一贯钱还给我?反正也是给你药铺采购药物,理应报销吧?”
李林竹闻言,神色微变,随即微微翻了个白眼:“我借口让她去采买药物,不也是为了帮你解围?她一个对药理一知半解的丫头,买回来的东西还不知能用多少,你还让我赔?”
“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开除蔓菁了?” 任白芷一脸不解。她小时候就发现,自己说的话总是容易被人误会,想来这也是遗传了母亲的毛病——毕竟,一个不会好好说话的母亲,又如何教得出会沟通的女儿?
李林竹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片刻后,叹道:“我看你还是该多出门走走,学学如何与人交谈。”
“还不是你娘跟老太太不让我出门的。” 任白芷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
李林竹微微一怔。他虽知家中长辈约束媳妇多有规矩,却不曾想竟严苛至此。
但转念一想,老太太一向持重,许是有她的考量,便淡淡道:“她们自有她们的道理。”
任白芷正要反驳,他却已随意一笑,道:“不过今日你与我同行,应当无妨。正巧,我知道万姓门外有一家书坊,可帮忙装订成册,离此不过一里,今日神保观又有庆典。去么?”
“去!” 任白芷眼睛一亮,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正愁蔓菁走了后,没机会收集数据,谁知机会转瞬即至。
赶巧了,万姓门附近,正是她下一步计划考察的商区!
更何况,这一趟出门既不需向太太和老太太请示,又有人报销费用。这样的好事,她怎能不去?
她喜形于色,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李林竹正盯着她,嘴角亦悄然扬起了一丝笑意。
*
当两人步行至书坊,任白芷才猛然意识到——这家书坊竟是自家产业。
原因无他,他们撞见了任一多。
“汤爷爷的小孙女这几日回娘家,我便来这里看店,反正私塾也放假。”
只见任一多半倚在柜台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翻看一本印刷粗糙的小册子,连头都懒得抬。这世界,还真是小。
李林竹亦颇感意外,随口笑道:“难怪之前总在这里遇见子文,我还以为你也。”
话未说完,任一多忽然敲了敲桌面,轻咳一声,眼皮都没抬,淡淡道:“老规矩。”
李林竹微微一愣,随即止住话头,嘴角浮现一丝不敢置信的笑意,低声道:“难不成,都是子文的手笔?”
任白芷听着两人对话,眉头微挑,隐隐察觉其中似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两个青春期的小男生,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她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猜测。
是那个吧?
下一瞬,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正色劝道:“那种书少看,对身体不好。”
空气,倏地一滞。
任一多手中的瓜子猛地掉在桌上,李林竹也怔了一瞬,随即猛然意识到她在想什么,顿时笑得直不起腰。
任一多反应更快,刷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二话不说,顺手抓起任白芷放在桌上的布袋,转身躲进铺子后堂,仿佛逃命一般。
李林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抬手抹了把眼角,断断续续地道:“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任白芷眯了眯眼,毫不示弱地回敬道:“你还好意思笑?敢买,还怕别人问?”
李林竹笑得肩膀直抖,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笑意,凑近她低声道:“我们说的是代笔。”
“代笔?” 任白芷一怔,声音不自觉大了些。
李林竹轻咳一声,解释道:“帮人写文章、作诗,收些润笔费。”
任白芷恍然,随即疑惑:“有人愿意花钱请别人代写文章?”
“小时候贪玩,总有不想写先生布置的文章的时候。” 李林竹理所当然地道,“原来,当年那些文章,是出自子文之手。”
任白芷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后堂的帘子上。
她这弟弟,竟还有这等才华?若他真能考取功名,待她和离后,日子倒也无须太过忧虑。
那苏沫说任一多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或许是她要求太高了?
“可不是我写的。” 帘子被掀开,任一多端着装订好的册子和金钗走出,听到李林竹的话,立刻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