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一回忆起自己是怎么被仅剩的亲人卖入宫中,她便觉得如坠冰窟。
周围的绫罗绸缎一夕之间变为白绫高悬。
尚未及笄的稚嫩少女头簪孝花,凄惶地立在一众表情哀戚的亲朋好友中,望着双亲的棺木泪如雨下。
见许莺莺神色渐悲,却还是一句话不说,封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着床沿,沉声喝道:
“许氏,说话!”
许莺莺方才从回忆中抽离,就立刻对上封岐冷彻的凤目。
想到封岐一声令下那后厨管事便丢了性命,许莺莺又悲又怕,发红的眼中霎时落下泪来。
泪一落下便再也止不住了,巴掌大的脸转瞬间被泪水浸湿。
意识到自己形容不雅,怕惹了封岐更厌,许莺莺连忙抬起手放在下颌处,接着簌簌滚下的泪珠。
泪珠很快在掌中积成了一洼水潭,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泪,语不成调的解释道:
“妾一身学问全有赖于父母教导。可惜双亲命苦福薄,几年前便已撒手人寰,妾思及双亲一时情难自禁,还望殿下恕罪。”
封岐早在许莺莺刚落泪时便不自觉的身体后仰,瞧着她哭个不停的模样眉头紧锁,眼神不像在瞧个姑娘,反倒像在瞧什么洪水猛兽。
封岐盯着许莺莺不说话了。
许莺莺依旧在哭。
宽阔的脊背避无可避的紧贴着床头,许莺莺晚上入睡时用的枕头就横在他手侧。
清浅的茉莉香味悠悠荡荡的扑过来,半个时辰过去,封岐望着许莺莺的眼神已经从警惕转为震惊。
他头一次知晓,女儿家的眼里居然能藏下这么多泪水。
等发现许莺莺磕磕绊绊的解释完她家中情况,眼泪却还没有止住的迹象,封岐已经懒得再看向她。
织锦绣粉荷的床幔垂落,身侧暗香浮动。
怒意被渐起的香气抚平,封岐理智回归,略微一想就知道许莺莺没有说谎。
毕竟看账簿中所写,许莺莺大概并不招文丽妃喜欢,深宫多年能平安至今大抵也是靠一位嬷嬷提点帮衬。
许莺莺的哭声已经传了出去,徐公公听见屋里动静不对,敲了敲门担忧的问道:
“殿下,可需要吩咐人进屋伺候?”
许莺莺声音娇软,平常说话已经足够勾人,低声哭起来时更是显得柔媚入骨。
意识到许莺莺的哭声有多招人误会,封岐顿时面色一黑。
顾不得许莺莺还在哭的没完,封岐走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少女骤然惊恐的视线中把她扔进床里。
身躯落进柔软的床榻里,顿时像入了云端。
许莺莺害怕的任由封岐捂着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隐入青丝,转瞬打湿了鬓边。
封岐目光在许莺莺潮红眼角停了一瞬,而后猛地扯过锦被,她密不透风的裹了起来。
闹心的哭声骤然消失。
许莺莺乖巧的任由旁人动作,封岐不必费心压制她,收回手立刻对着门外高声道:
“不必进来。”
徐公公闻言,不再多问。
封岐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躯终于放松下来,靠回床头疲惫的揉着眉心。
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圆滚滚鼓起的被褥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封岐揉捏眉心的动作顿住,脑中忽然浮现出许莺莺方才潮红的眉眼。
濡湿的发丝粘在雪白的额间,娇怯的少女顺从的躺在床褥中,抬眼望他的同时眼泪落下。
屋里碳火似乎过了。
刻意的驱散脑海中的画面,封岐沉声对着被子命令道:
“可以出来了。”
被子里还是静悄悄的,连起伏都没有。
封岐眼神微怔,立刻抬手将被子用力掀飞,露出蜷缩在被子里小小一团的人来。
双臂环着膝盖哽咽着,许莺莺感觉到眼前的亮光后怔怔抬头,和封岐四目相对。
明明哭的脑袋一阵一阵的发蒙,许莺莺看见封岐,却还记得与他道歉:
“对不起殿下......”
封岐拿她彻底没办法了。
总不能看着个姑娘家泡在泪水里,封岐定定看了眼憋着气不敢出声,以至于满脸绯红不仅没有褪去,反而色泽更深的许莺莺,高声朝门外唤道:
“吩咐人打水进屋,顺带取一套干净衣服,一起送进来。”
卧房门外。
徐公公看了眼外面刺眼的日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