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秋节,凌晨四点天还黑着的时候,钮桓屿已经出门了。他搭上了前往春山公墓的公交车。
春山公墓离城区有一段距离,这趟公交是春城的夜间公交,算是一趟环城公交,0点一趟,3点一趟。到离玲玉苑最近的公交站牌时刚好4点15分。
钮桓屿上车时,车上没几个人,仅有的几个人都离得很远,全部在点着头打着瞌睡。司机随着车子的启动也缓缓打了个哈欠。
车子颤颤巍巍地往前走,柴油的味道钻进人的鼻孔,更显得车子破败。
到达春山公墓时,车上就剩下了钮桓屿和司机两个人。
“小伙子,一个人注意安全啊!”
司机明显是个话痨,自言自语道:“太困了,我也要回家睡觉了。嘿嘿,今天给媳妇带什么早点回去呢?”
钮桓屿回了一句谢谢。
司机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车门关上时他流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喃喃道:“这么小的孩子,看着也就是个高中生,家里人就不在了,团团圆圆的日子只能来公墓里扫墓。”
不怪司机这样想,这方圆十里除了上一站春山寺,还有上上站春山福利院,再也没个人影了。
钮桓屿在门口做了登记,轻车熟路地找到金玥的墓碑。
墓碑的照片上金玥笑的明媚动人,和记忆中躺在血泊里的样子不似同一个人。
这张照片拍摄在她高中的时候,和钮宏海的热恋期,整个人眼里都是被人宠着的幸福。
钮桓屿俯下身,把口袋里一只金光菊放在墓碑上,他冷冷开口:“妈,钮宏海马上就要进监狱了,你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很生气吧。别怪我,是你陷得太深了,到死都没能想得明白。”
金光菊是春山这边最普通的花,这里遍地都是这种小花。金玥还在世时,精神正常的时候总是拉着钮桓屿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跑到春山来,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坐在花田里,临走的时候再折上几只金光菊回家养着。
他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喜欢金光菊,当时金玥笑着回答说:“小屿,金光菊鲜艳又明亮,活泼又浪漫,多好看呐,你不喜欢吗?从前我在福利院时,就喜欢在花田里坐着。”
金玥说这话时,钮桓屿甚至能从她的眼中看到金光菊的影子,她的眼睛好像会发光一样。
”它有生机勃勃的意思,和你的名字一样,桓屿——坚固的岛。妈妈希望你能变成一个可靠、坚强又不缺乏同理心的人。”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到现在钮桓屿还能清楚得记得金玥当时的话,可他却记不清自己回答了什么,好像是说的喜欢,又好像是说的不喜欢。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一直到太阳完全显露出来,黑沉沉的墓碑和上面明亮鲜艳的橙红色的金光菊形成了鲜明对比。
“妈,我走了,在晚会儿钮宏海就要来了,我明年再来看你。”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走得轻松。
今天是金玥去世的第二周年纪念日,钮桓屿已经习惯了没有金玥动不动发疯的日子。
钮桓屿刚离开不久,墓碑前就来了一个骨瘦干柴的男人。
男人五官端正,长相硬朗帅气,只是过于凹陷的脸颊毁了这份帅气。
“玥儿,我来看你了,我好想你啊。”从眼角滑落的泪水滴在了他怀里那捧白菊上,花瓣被沉重的泪水打地一颤。
来人正是钮宏海。
钮宏海甚至没能注意到碑座上靠着的那朵金光菊,直直的把白菊压在了它的上面。
邬菀今天谨记钮桓屿昨天说过的话,赶着人潮去了学校,这次班里不再空荡荡。
她今天上楼梯时有人在前面打闹,躲避的时候被扶手转角处突出来的铁丝划破了衣服。现在黑色的棉服上,在后腰那里挂着约摸十公分腰长的等腰三角形布块,布块飘飘荡荡,邬菀只能用手按着,但还是露出来了一些棉花。
她神色为难,向张淼求助:“张淼,咱们学校里面有裁缝店吗?”
“没有呀。”张淼刚到座位上,“怎么了?”
“我不小心把衣服划了个小口子。”说着邬菀把抬起手,把破洞的地方展示给张淼。
“天啊,好大一个洞!”张淼揶揄道:“这可不叫‘一个小口子’。”
邬菀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让我想想。”张淼做思考状用手揉捻下巴,“学校附近倒是有,不过很偏。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走丢。
“我想到一个可以撑两天的办法。”张淼两手一拍,直接灵光闪现。
她拿出了一盒工字夹,示意邬菀站起来,边夹边说:“先给你夹住,然后周四体育课咱们偷溜出去,我带你去裁缝店。”
高三的体育课热身完就没人管了,之前的体育课也是她和张淼一起在教室做题或者在操场做题。邬菀对缝衣服一窍不通,只能按着张淼的办法来。
邬菀穿着破破烂烂的校服不敢多动弹,一动就会发出工字夹碰撞的声音,“咔哒咔哒”很烦人。
最后她选择把冬季校服脱下来塞进桌堂里,幸亏她在里面穿了秋季的校服。
教室里的人气与外面吹进来的风相互中和了一下,邬菀只是感觉有点凉,倒也不觉得很冷。
大课间时,钮桓屿卡着跑操开始的铃声,进了班里。这时班里只有邬菀一个人。
邬菀吸了吸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花香味。
邬菀主动抬头,冲着钮桓屿笑了笑。
钮桓屿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只是藏在校服兜里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他跨过邬菀坐到座位上。
“我也不想跑步!”张淼甫一回教室就朝邬菀哀怨着,随手抽了一张纸擦汗,看着邬菀酸溜溜道。
邬菀抬头抿嘴。
“好香呀!邬菀,你闻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