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叡不恼,从容回答:“大将军用兵神武,却终非布局之人。大争之世,得胜者必是布局人。”
“萧某不善布局,只善破局。”萧慎起身,敛笑道,“你对吴侯来说意义不凡,他把你送入中京,绝非质子。”
“我这病残之躯,难成大事,已是有目共睹。”吴叡盈盈笑,“大将军何苦琢磨我对吴侯的价值。”
“二公子方才说萧某非布局者。”萧慎斟酌,“萧某所争,并非一城一池,而意在平稳天下。”
“哦?取而代之?”
萧慎不否认,却也不肯定。
“是否如此,看势。”
吴叡佯装大悟:“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希望将军能做到,我这残躯,还想看看乱世之势如何分化。”
“今日受教。”萧慎客气道,“二公子保重身体,勿要多劳。”
吴叡点头不语,已是逐客之态。
阮韶真端药走入,只看一眼萧慎,不识此人,只单单觉得长相不错。他把药碗一放,对吴叡自顾自道:“我看楚甯一从这里出去时落泪了,你欺负他啦?”
萧慎听到阮韶真之语,不动声色。
“我哪来的本事欺负朝堂重臣。”吴叡端起药碗,细细吹凉药汁,浅浅喝下一口。
“你俩刚才在里面动静不小,别以为我没听见!”阮韶真是个缺心眼的,几句话就把吴叡卖了不少。
吴叡额角抽痛。
“大将军请回,叡此刻要歇息了。”吴叡下逐客令,只见阮韶真掩口瞠目,舌头再次打结:“大将军?这是......这萧....萧慎!”
“怎么?难道他也是你所思所慕之人?”吴叡逗他。
“不,我心里只有楚郎一个!”阮韶真话说得理直气壮,听在萧慎耳中便多了许多歧义,冷冷瞟了一眼,便阔步离去。
阮韶真气结:“这是什么眼神,好是不善!”
吴叡点点头,附和道:“正是。”
“真无礼。”
“走远了。”吴叡安抚小孩,“别和他一般见识,以后说不定他还要有求于你呢。”
“哼。”话说得阮韶真舒服了,“我才不救。”
吴叡状若自然,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他:“韶真,今日的药与往时略有不同,你加了什么新药?”
“噢,你身上的毒症侵入肺腑,今后还要配合针灸控制。”提及医理,阮韶真成熟许多,“药中配的几味新药,是引血之效。”
“放血吗?”
“嗯嗯。”
吴叡玩笑问他:“依韶真看,我还有几年可活?”
“五年。”阮韶真心性单纯,却最易出口伤人,“放心,我必定要治好你,否则有辱药王关门弟子之名!”
“那吴叡先谢过阮兄。”吴叡手中端着碗,面露难色。
“别磨蹭了,快喝!”大夫催促他。
“比上次的药难喝,下不了口。”
“那我给你找点蜜饯去!”阮韶真言出必行,立即消失在吴叡眼前。
吴叡见他已远,徐徐起身,将那碗药倾倒于窗牖之外,他驻足窗前,目光流连于空悬的夕阳,光色渲染下云彩紫红如裂帛挂于浅蓝天际。风生竹间,一片细长竹叶落入他怀,半青半黄,已是枯萎之兆。
吴叡凝望竹叶,指尖摩挲,不慎折断。他松手,竹林的风吹掉残叶,他的面庞光影分明,坦然而笑,那笑中糅着解脱之意,沉重而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