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焦虑随着药香消散,他只消看一眼那人,心头乱绪便安静下来,楚虞呼吸轻轻,缓缓坐在榻边。
气息弥散,手指寒凉,楚虞掠过他额头、鼻尖、发梢,面容轮廓如此相似,声音如此相似,他早该知道这绝非巧合。为什么回来?他要问他。为什么不相认?他要怨他。
羽睫挣动,他有醒来的迹象,楚虞却闪过一丝惧色,手指僵在吴叡的手心中,不敢动弹。
炉中安眠香料已燃尽,一个时辰过去,楚虞坐在他床头发呆,并未发现吴叡已浅浅醒来。衣料婆娑的声音勾回楚虞神志,他起身扶吴叡坐起。病中人脸色死白,唯有一双眼睛如曜石般漆黑发亮。
“中书令寻叡何事?”今日病发急重,他没有多余的气力如往常那般揶揄。
“你还病着。”他垂目。
“无妨。”
楚虞霎一抬眸,那眼中似有烛火,目光灼灼,盘旋着一只扑火灯蛾,他终于敢开口:“英和。”
这二字似有重量,砸在哪里,有什么东西碎了,自病中人的面庞产生裂痕,破碎的纹路从眼中直裂到心口,罅隙愈来愈大,身体内蛰伏的毒就在这些缝隙中汹涌,叫嚣着把他全部吞噬。
他尽力,终于扯出生疏笑容。
“我是吴叡。你不要再认错人了。”
他不承认,楚虞没想过,他会不向自己承认,声音颤抖:“你不必承认,告诉我这五年里究竟发生什么?是吴质,他胁迫你做什么!折磨你至此。”他回忆起伏,痛苦撕扯在四肢百骸。
“叡不是他。”吴叡冷笑,苍白嘴唇弯起弧度,戾气竟如此之重,“中书令是自甘堕落?遇到一个形似先太子的男人便情难自已?”
楚虞执问:“那青金玉印是什么!?”
病中人平稳呼吸,讥讽:“父王与先帝素有仇怨,懿敏太子下葬后便掘了他的坟,泄恨。”吴叡指着自己的脸,语中怨毒,“这张脸和他很像?那是因我母亲与吴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寥寥数语揭开上一代皇室秘辛。
楚虞呼吸一窒,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想摸索一个答案,他拉开吴叡身上的绛紫丝衣,胸膛袒露,结实却透着苍白,左胸口平整光洁,毫无受过箭伤的痕迹,真相昭然。
吴叡嗤笑,右手把丝衣慢慢拉上肩,问:“这可信了?”
最后一根理智之弦绷到最紧,勒在楚虞脖颈,他木然传达今日所来目的:“明日萧慎开陵。”
吴叡全无反应,只回他:“那么,叡为中书令贺。明日开陵,萧慎若意在验棺,纵使他贵为大将军,也必获重罪。”吴叡望着他瞬间失神的样子,目光意味不明,冷道:“你想救他。”
他不言。
“你很在乎他。”吴叡轻笑,不再看楚虞,他笑容轻淡微微含苦,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你想救他,就让萧慎开棺,再陪他看看昔日天纵之才的太子英和如今是什么面目。”
隐晦之语。吴叡不知他是否听进去,只抬手请楚虞离开。
背影消失门外,吴叡抚目,唤来线人。
“传书父亲,萧慎开陵,将获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