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已过,春立数日,鸟鸣,水潺。虽说清王府邸有温泉常伴,四季无甚差异,但是一到春日,王府更是万花喧闹,百鸟来仪。
近些时日,落溪的日子倒也过得平静,伤口的不适被云澈每日送来的药丸压制,和平时无碍。云澈依旧每日照常上朝下朝,处理朝政和军政,其他的人再也没有来过王府,只有虞黎生偶尔会过来,谈些市井柳巷的趣闻。子竹过来看过自己几次,有一次又和若水撞上了,两个人又急眼了一次。
每日对着偌大的园子,也甚是寂寥,幸好王府藏书汗牛充栋浩如烟海,总能从书中找到些忙碌的机由。这些时日春光正好,落溪总是唤雨彩晴湖,学着书中描述,采百花,取花蜜,学着研制各种香料,偶尔也会研制几味花饼点心,和美味的食物。
日子像是涧边流水一般,汩汩流淌,无甚波澜。当然,除却上次正旦为避过错而撒谎装病,被云澈惩罚要去桃花水台练习射箭,每日要在桃花水台射箭五十支,逸风监看,若一支箭有差次日继续。落溪曾经以为自己箭术可以,肯定第一日就能够全中靶心,任务当日就可以结束。
奈何这桃花水台可不是一般的练武场,会移动的水台,想要每次正中靶心,实在太难,这都十来天了,还没有一次圆满。
无奈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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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水台,位于依山环抱的王府后院,修与山势水瀑泄流而下的水上巨石,常人到台上,需要借助温泉溪流中的多块水石,水石和水台巨石也有机关布置,可以随处移动,所以,每次射箭找准备位置就总是极为不易,何提次次正中靶心呢。
除却面向的一方是天然水瀑,四围尽是高大繁密的桃株,纷繁的桃花恣意盛放,因是处地温暖,那属类不同的桃花,竟四季寻次开放,无一日芳歇,层层叠叠,密而不疏,绯红夭夭,宛若天边的晚霞。在外围,也只能看到喧嚷无边的桃花,而不能看到桃花水台上的分毫。据说桃株还是依阵法而植,如果有未经主人同意的人误闯,定是有去无回,因此桃花水台除却云澈和逸风之外,禁止外人进入,是练武之人密修闭关的好地方。而落溪每次都是经由逸风领路而至水台上练习射箭,因为每次的路径都为不同。
那日回来以后,依照云澈要求练习射箭,结果当然差强人意,便被云澈呵斥,此后每日要来射箭,一直到他满意为止。
这样的待遇仿佛回到几年前的花棠,姑姑的教训言犹在耳,“后院,流星飞箭五十支,一支射不中靶心,不许出来”,如今又开始受云澈这般严厉的非人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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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不错,褪去了厚重的钿衣裙襦,身上这套利索素约的简装衣裙,束起的腕口,利落的发髻,不佩一花一饰,正是锻炼身手的好时候。
还有二十二支箭矢尚未启,二十八支箭已然偏离一支,她眨巴着眼睛望着监管的逸风,希望可以高抬贵眼,权当没有看到这不听话的一支。奈何逸风严正执行,不留一丝情面,此刻已然知晓,明日必要再来一次的结果。
于是,今日晨起吊着的那股一定要赢的气势瞬间消散,泄了气颓然坐在地上,逸风此刻拿着一本兵书顾自沉迷,无暇分心,对她的懒散睁只眼闭只眼,并不理会。
望着目及之处皆是粉嫩桃花,和蓝天这部画卷极为相配,看着云卷云舒,风吹花落,落溪抓准了偷懒的好时机,索性找一个落英铺就满地的石板躺下,两手臂交叉与首后当做肉枕。偶有几只画眉鸟千啼百啭,在头顶花间舞姿翩翩,使得眼前的花林更是赏心悦目,不时还会有花瓣贪恋着大好时光,顾自离枝飘零而下,落溪仰卧着看花朵离自己越来越近,径直飘落到脸庞,柔柔地一阵骚痒过后,滑落到脖颈,到发丝,到石板上...
难得轻风软花作陪,落溪不自觉闭眼假寐,想着偷懒休息片刻再接着把剩下的箭矢练完就自我放飞,却不料春日暖阳醉人,不一会就和周公相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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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云澈下朝,浅踏水石飞过溪流,赶到水台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就是:金色的暖阳怀抱里,一女子睡相安然,花瓣为被,落英为铺,哪怕阖眼,也能看出这是一位绝美清雅的女子,此刻女子呼吸匀称,面色红润,粉嫩的脸庞不时浮现若隐若现的笑意,让人不忍去惊扰。
逸风兀地侧首,才发现云澈站在落溪躺卧的身前,安静地注视着睡梦中的落溪。
知道是自己监看不利,便要上前请罪。只见云澈并无回头,却有力一抬手,示意他勿要向前。而后自己也步履轻盈地踏过满地花香,走到旁侧亭子,坐在梨木镌花桌椅旁,拿起桌上的箭矢摩挲着,顺手整理起一众洒落而下的桃花覆盖的桌面。
忽然一阵风刮过,树梢急急晃动,惊动了两只在树梢缠绵眷恋的百灵,惊飞时掠空鸣声连贯清脆,仿若天籁空灵歌起,而后飞过水瀑,穿过秘林,不见踪迹。
落溪被这清灵悦耳的鸣声叫醒,睁眼,酸痛感明显,便想要撑臂起身,才发现枕着的手臂已然麻木,好不容易仰身坐直,正要活动一下,忽然看到亭台处有一人一袭白衣胜雪,极为耀眼,桃木四扇围屏之中,他如仙君临世。
不好,落溪顾不得身体的不适,连忙站起来,顺带惊落了一身花瓣。
“公子”落溪上前行礼,自觉理亏,糯糯道。并在心里不住祈祷上苍,不要再让云澈想到什么惩罚的由头了。
“做什么美梦了?”云澈仍旧在低眉观察着手中的兵器,淡淡而语。
“额,公子,落溪知错。”落溪想,就算做了什么美梦,看到你这一团冰霜冷君子,不得瞬间脑袋一个激楞,什么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