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受伤了?”落溪紧张又惊讶地问道,惊讶是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姑姑总是白衣胜雪一尘不染,潇洒超脱来去自如,何曾见过此时虚弱无力的姑姑?
雪岚点点头,手臂起落玉袂宽袖,示意落溪赶紧起来。
落溪赶紧从惊讶紧张中回过神来,想到自己那次假意趁去书房找书,从云澈房中偷偷偷出了姑姑给自己自己的琉璃瓶,为了防止云澈发现端倪,她将药放在一个更小的瓷瓶里,一直带在腰间,这会还有一粒。
于是赶紧将那粒仅剩的褐色药丸给姑姑服下,助姑姑静疗伤势。待有半柱香的时间,雪岚的脸色已有淡淡红润之色,她缓缓睁开双眼,“九曲还灵丹果真奇效,你切要好好利用,莫要浪费。”经姑姑这么一说,她才知道自她离开之日,姑姑要她随身携带的丹丸叫九曲还灵丹。
为了锻造落溪自强坚韧的品格,雪岚对落溪自小就是异常严格,温存柔和的话语并不多,此刻二人心里都是唏嘘,却也是寥寥宽慰几句,就开始说起了近况。
“姑姑,你的伤势如何?上次分别之时...”落溪其实是想问她又为何负伤。
“无碍。”雪岚顿了一会道:“你猜到也好,免得我再费心寻你。此次云淮会想办法将你带到西舟别院,就是云淮现在的府邸。”姑姑依然没有想要告知一切的意思,还是压迫性地命令,并控制她的一切,她并不知道接下来每一刻的命运。
“我不去。”落溪第一次这么强硬地反抗。以前就算是不同意,也会想方设法,比如耍个无赖,撒个娇,有效果就不用照做了,没效果大不了再去做了,无非是耍几句嘴皮子的事了。
“必须去。他会保护你!”雪岚冷冷说道,说完又闭上眼睛运气吐纳疗伤。
落溪便不做声。
过了一会,看雪岚停止运气,落溪突然问道:“姑姑,为什么我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我是谁?”
此问一出,雪岚蓦地睁开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瞧向落溪。一直以来,她只想好好保护落溪,为她做好一切安排,落溪只需要乖乖按照她的安排走好。安排的每一条路,都是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当下自认为最稳妥的。落溪从小到大对她的安排也并无任何抗拒和疑惑,被安排读书习武她都乖乖照做,被安排她饮食安寝习惯她也会照做,哪怕如今不在一处,她还是会按照她的安排乖乖待着。
此刻,她突然诧异,落溪再也不是那个只需要安排的小女孩了,她竟然会一针见血地问到最关键的疑惑。
雪岚垂首静了多时,才幽幽抬眼镇静地说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在世上流浪了多时,我并不知道你是谁。”
“那姑姑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呢?”落溪笑着静静问道,她的笑里满藏着对雪岚这个回答的无奈,还以为姑姑把她当幼稚的小孩子骗呢,从她记事起,她看到别的小孩有爹娘,有故乡,有亲友,被疼爱被照顾,她都会懵懂又羡慕地问道。
“时间太久,我记不住了。”雪岚显然没有准备好答案。
落溪当然非常清楚,姑姑一定还会和从前一样回答她,这次,她再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哦”了一声就将信将疑地走开了,她在雪岚的榻前就地而坐,头靠在榻棱的被褥上,双手抱腿,眼睛透过稀寥的白色布帘,望向屋外对面山上的银色飞瀑,缓缓说道:
“姑姑,以前偶尔有人会问我,我小时候在哪里住?我的爹爹娘亲是什么样子?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姑姑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当时,不管是大人,还是比我大一点的孩子,他们都会说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记忆呢?我们都记得我们三岁后的事情呢!甚至还来嘲笑我。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笨,当别人说起自己幼时趣事的时候,而我笨的连一个幼年记忆都没有记得。
我有清楚记忆的开始就是一个冬天的清晨,我听到窗外寒风呼啸自耳畔而过,我只觉得很冷很冷,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冷过,面前是陌生的一切,身上盖着灰色坚硬的粗布衾被,屋子里简陋而空旷,屋子里有柴火燃尽的碳堆,窗子不时有冷风吹进来,还会吱呀作响,我很害怕,本能起身下榻,赤脚跑到一个门前,打开门,看到的仍旧是一个空旷的院落,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你好像听见了推门声,从雪地里走来,我看到你,心里的害怕突然就不见了,因为我只记得你,看见你我就安心了。
再后来,你告诉我,我是你捡来的小孩,但是...姑姑...”落溪忽然模糊着眼睛问道,语气却出奇地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任何一个八岁的孩子都会模模糊糊记得以前零碎的记忆吧?除非...”她突然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