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想想也不行。
“凛酱在想什么呢?”
十五宰幽幽的声音从头顶飘入耳朵,像是被什么难以描述的目光盯上了,胧月凛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重,但丝丝缕缕地飘在鼻尖,仿佛他是一根纺锤,而这气息是丝线,理所当然该缠绕在他身上,而后——将他层层包裹在内。
十五宰沉默着,手指一下下点在胳膊上,分针咔哒哒一秒秒地走过,他垂眼看胧月凛,眸中神色流转,难以分辨其中含义。
十五宰思考时偶尔会做的动作,一旦出现类似的表情,就代表着他在思索一些难以抉择的事。
没人能控制另一个人的思想——被暗地里称作操心师的他反倒更加明白这点。
但这只能表示他对外界的态度,有些事却是不随理智而运行的,那也是被称为人类独有的,情感。
没等胧月凛绞尽脑汁地想好回答,十五宰便蹲下身,与跪坐在床上的胧月凛脸齐平。
十五宰这会儿不想掩饰了,索性直接伸出手来去掰胧月凛的下巴。
胧月凛看上去很乖——这让十五宰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但他并不想表现出来,否则他绝对会顺杆往上爬。
是的,虽然这点很难看出,但胧月凛的确很容易捕捉到十五宰的那点心软,并且本能地拿捏他。
而他……十五宰承认,某些时候,他的确不如另一只猫心硬,因此会被胧月凛带跑关注点——这不是因为他没有看出问题,而是他,的的确确,更加舍不得胧月凛为难。
十五宰眼风撇过幼猫。
幼猫一声不喵,走神了。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无比重要的事,以致于明明是三个人的对峙,却只有两人参演。
十五宰暂时忽略了幼猫和他的暗中观察。
十五宰有自己的作风。
无论外在表现如何悲观,可不得不承认,少年人的确要更加直白,他们总是怀揣着更多的希望,会更勇敢地去面对自我和他人。
十五宰亦无法免俗,侵略性也好,占有欲也罢,十五宰就是这样一个阴暗的人,可他同样也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直言给重要的人。
而不是暗地中筹谋一切,默不作声。
两根手指便将胧月凛的脑袋轻而易举地抬高,两人视线平视相对,胧月凛虽然配合了,可面对逼问,却又很难开口。
——不是因为对决定要做的事有所迟疑,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坚定地想做,反倒难以开口。
因为……
十五宰冷不丁地开口:“凛酱在想,我会因为你的隐瞒而生气?”
“啊……”完全被看透了。
饶是早已熟悉太宰的洞若观火,胧月凛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现在也是必须要解释的时候吧。
“抱歉,”胧月凛很坦诚地说,“是我太贪心了,既想要得到太宰,又想要坚持自己的作风。”
“所以我排在最前?”十五宰准确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
胧月凛一呆:“……诶?”
是、是吗?
好像是的。
不知不觉间,就认为如果太宰会伤心、难过,那么他可以妥协的事物……胧月凛细数一番,似乎只有稀少的几件。
“凛酱真的很可恶啊!”十五宰故意捏着他的下巴晃来晃去,“自大!固执!任性!”
脑袋被晃匀的胧月凛屈打成招,迷迷糊糊认下所有罪行,但法官并不满足于此。
因为这只是最表层的行为。
十五宰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那是初见面时,十五宰试图推理胧月凛时,对方看出来了,却承诺说:‘只要能说,我就会告诉你。’
……可如果他,并不满足于此呢?
如果他想要听‘不能说’的部分,胧月凛又会怎样?
既然接纳了自己,容忍了自己的一步步试探,那么最终会被完全蚕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十五宰拨开胧月凛被他晃得到处乱甩的发丝,青色眸子露出,带了点水润:“凛酱。”
他郑重地低声,像在请求,语气却无比霸道,显然是不能接受否认的态度:“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不想自己猜,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这话的意思,俨然是要求胧月凛具以实告,完全坦白。
不是异空间的事,而是驱使胧月凛不顾自身安危,刻意去做的理由。
——十五宰已经勾勒出冰山暗藏着下的轮廓,现在他要求胧月凛坦白。
可二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更何况十五宰只是“勾勒”,而不是真的看到了水面下藏有的秘密。
气氛有一瞬沉默。
胧月凛反应过来,控诉:“太宰,偏执。”
“是吗?”
十五宰捏着下巴的手指不自觉用了点力,把他的脸更近地掰向自己。
“那凛酱呢?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藏了一肚子心思不说的家伙。表面看上去像民主派,其实背地里完全就是个一意孤行的家伙,而且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停下脚步对不对?”
“唔唔。”试图说些什么,然而开口便会被更用力地捏住,手的主人显然不想听到他的辩驳。
“为什么不说呢?因为觉得我不应该知道吗?想要一个人默默地揽下全部,是觉得自己是大人吗?所以要保护我?”
“明明凛酱才是那个最偏执的家伙吧!”十五宰理直气壮地用他的话回击,“我再怎么样,也不会——”
气氛越发激烈,火药味加重,眼看就要上演一场单方面的……
暗中观察已久幼猫确认时机已至,“咪”了一声。
“……”
十五宰闭了闭眼,发现自己被胧月凛绕进去了。
果然,小孩子就是容易偏离关注点。
即便是自己的幼生期……不,或者说就是因为是自己,才更加讨厌。
幼猫很是无语地睥睨十五宰,得到对方的白眼。
幼猫暂时无视了,只在心里记了笔账。
他矜持地蹲坐在床沿,爪子缓慢地舒展,胧月凛茫然地看幼猫,不清楚宰猫想发表什么意见。
但是……有一些不妙的预感。
不得不承认,大人的沉稳往往能让他们更加聚焦目标,并且,按耐住性情,选择合适的时刻一击必杀。
宰猫在二人的注目下,跳下去扒拉了一下柜子缝隙,那里有个很隐蔽的上锁抽屉,猫爪打不开,十五宰很难看到。
这里面是——
胧月凛还未想好怎么解释,十五宰便反应迅速地展现了他初来乍到时用过一次的撬锁技能。
“吧嗒”一声,锁扣无力地放弃抵抗,十五宰拉开抽屉,里面是满满一抽屉猫毛。
“……呃。”
胧月凛试图狡辩,并转移话题,可十五宰忽视掉作为烟雾弹的吸引注意的猫毛,目标准确地定位抽屉夹层。
灵巧的手指再次轻而易举地打开,里面是一张起草阶段的遗嘱。
[我决定将所有遗产划分为平均的两份,分别赠与……]
十五宰动作迅速地扫视一遍。
最关键的点被找到,其余的一切都有了答案,想隐瞒的真相被无情揭破。
和原本表情还算轻松,如今却沉默凝滞的幼猫不同,十五宰反倒在这冲天怒火下,反倒冷静下来。
他低声,语气倒恢复以往的模样:“原来,凛酱是要死掉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