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头,有好事的男人坐在地上浑笑着就伸手拧了一把燕环的屁股,调笑说:“燕丫头,我曾经是你的恩客被你吃,如今又成了你的食客吃你的。”
一听这话,众人便哄笑了起来。
燕环把眉毛一拧,骂道:“呸!从前就是个软蛋,如今还是一副穷形怪状,老娘手指缝里漏两文钱就能买你这现世宝的命!”
那男人一听这话就急了,“蹭”得一下站起身来就要朝燕环去,梁照儿和采荞连忙上前护住她。
羊安顺见状立刻将那男人驱到一旁,“来做事也不得个稳当劲,闹起事来送你去官衙吃官司才晓得厉害!”
那男人满嘴胡吣:“我知晓你,八成是看上了这烂牝户,成日里护着她,也不怕害了脏病!”
燕环闻言,眼眶红了一圈,高声说:“我原是个低贱人,拿甚么脏的臭的来说我都不打紧,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扯上旁的人。”
说罢,她捂着嘴跑到一边去了。
梁照儿望着那男人冷冷说:“原是有过露水情缘的,不求你怎样对她好,也总不至于当个仇人作弄。”
那男人歪嘴笑着说:“你替她说话,莫不也是个销魂货色?花名叫个什么,桃花、荷花还是梅花?等爷爷有了闲钱,也去光顾光顾你的生意。”
李鸿恰巧来了,他听见这不堪入耳的话,当即就上前卸了这人的胳膊,“营造处容不下你这等人,滚出去。”
他转而又说:“娘子无需理会这泼皮。”
众人见有官差来了纷纷噤声,乖顺地排成一列等着用饭。
回州衙食堂路程太远,李鸿也预备跟着吃大锅饭,采荞见他方才出手相救,给他多打了好几勺红烧肉。
李鸿拒绝说:“一视同仁即可,我多吃一口,兄弟们就少吃一口。”
采荞连忙说:“不打紧的,猪肉贱,足足做了一大锅呢,人人都有的。”
李鸿一脸犹豫地看着碗里的红烧肉,梁照儿笑着打消他的疑虑:“小李官人尝尝,肉是腌过的,没有腥味。”
“既是娘子做的,我便尝尝。”
李鸿对梁照儿的手艺还是有信心的。本朝猪多散养,肉质和口感欠佳,且难以祛除那股腥臊之气,士大夫和王公贵族们不爱吃。官家爱吃羊肉,上行下效,羊肉这才成了主流肉食。
不过寻常百姓倒不挑的,有的穷苦人家一年难得见次荤腥,哪管味重不重,有肉吃便不错了。
李鸿尝了一口那五花肉:肥肉软糯,入口即化;瘦肉劲道,丝丝入味,浓厚的烧汁拌着梗米饭叫人大快朵颐。
他连吃了三碗米饭,撑了个肚圆儿才肯作罢。跟州衙食堂那又凉又腻的肉菜比起来,红烧肉堪称人间至味。
采荞递给李鸿一碗汤,他轻轻一吹,徐徐喝了两口,发出慰叹:“美甚。”
民夫和工匠们填饱了肚子,下午干活时也有劲了起来。
“晌午吃的那肉也不知是什么肉,此刻还想着那滋味哩!”
“顶饱,够劲,比平日里李瘸子做的那些糊弄鬼的菜强哪里去了。”
梁照儿听了他们的话,心里虽欢喜,可也记挂着燕环的事,等午饭结束后便拉着采荞回了厨房。
燕环却不在厨房里头。
“她平日里常去哪处?”梁照儿问采荞。
采荞也不知,只说:“她这个人性子傲得很,和我也不怎么搭腔的。”
梁照儿扶额道:“那咱们便沿着渡口仔细寻寻看,总不好叫她在这儿出了什么事。”
采荞点了点头,锁了厨房门便跟着梁照儿往前头去了。
沿路上长着鸡爪槭,叶子红了大半,上头还挂着一串串淡棕黄色的小球果,鸡爪槭中穿插着一簇簇石蒜,花瓣扭曲的像龙爪。
采荞眼尖,看见前边栈桥上有个恍恍惚惚的人影站在那儿,看身形约莫着是燕环。
二人立刻跑了过去,采荞怕她想不开,一把打横将燕环抱了下来,气喘吁吁说:“难不成还要为了两句浑话去死不成!”
燕环蓦地被人抱起来,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她笑得厉害,眼泪也流了两行,说道:“我还从没被这样抱过,那些男人搂着我睡觉,也不肯这样抱我。”
她踉跄着从采荞怀里下来,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才不死,我能从翠袖坊这样的地方逃出来,凭什么死?我偏要好好地活,叫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