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寂行阖了眼,脊背依旧挺直,后背细微又小心的动作弄得他很舒坦。
舒坦。
得出这个结论时,徐寂行重又睁开了眼。
这么多年来,擦拭湿发这样的事,他从未假手于人。
因为他厌恶别人碰他。
顾卿然的换了条巾帕给他擦发,她停顿的瞬间,发现徐寂行脊背有些绷紧。
水珠染深了他的里衣,顺着肩胛肌理勾勒出纹路。
他看着是个清隽峭拔的文臣,可……
顾卿然不敢多想,洇干水珠后,小声道:
“擦好了。”
她没再去看徐寂行,而是独自上了榻。
天气渐凉,宝春给她抱了两床龙凤呈祥的被榻来,她昨日是叠着盖的,今日因为不知徐寂行会突然回府,所以若不叫人送被榻进来,他们还要和大婚那日一样睡。
顾卿然记着自己嫁入相府的内情,掀开被榻一角,睡在了里侧。
拔步床宽敞又严实,她背过身,手贴着脸颊,静静地等着徐寂行上榻。
今日是十六,他会来,大概是补的昨日,还因着他们新婚,若是连续几日不来她房中,外头怕是也要知道的,到时候,流言传得怕是也不利于徐寂行。
十六,下次共榻就是月底,还要十几日。
顾卿然松了口气,躺了一会,迟迟不见徐寂行上榻,忍不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听见了茶盏磕碰的细微声响,还有倒水的声音。
隔着层层床幔,她隐约看出,徐寂行是在吃药。
徐寂行掀开床幔,看清交叠的被榻时,手腕有些僵硬。
顾卿然靠着里侧,背对他躺着,烛光未灭,加之身侧男人周身带着热意,她不大自在,也睡不着,只好假寐。
与大婚那日一样,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徐寂行才叫水。
“你去哪里?”
顾卿然迷迷糊糊中已经睡着,听到响动声,伸出五指盖住了脸,自然地翻过身,往外靠了一些,这一靠,她贴上了徐寂行。
火热的触感传来时,她闷哼了一声,徐寂行像是碰到了什么毒物,如流水过溪般掀开被榻而去。
她红着脸坐起,愣愣地看着摇曳的绯色床幔。
徐寂行在净室待的时间好像比上次更久。
顾卿然觉着,当丞相的人也是要受拘束的,比如徐寂行明明很厌恶别人碰他,却还要和她扮演恩爱夫妻,连细微之处都不能露馅。
过了好一会,净室的水声停了。
徐寂行的手腕是湿的,里衣也换了。
顾卿然觉着他倒像是真的擦了身子。
徐寂行手里拿着一本书,顾卿然不知道他是不是临睡前都有读书的习惯,还是说与她共枕对他来说有些难熬,所以他才会借此打发时间。
“我想求你一件事,我想出去到处逛逛,可府里的管家说,有令牌我才能出去,你可以给我一块么?”
徐寂行与她虽同榻,可中间隔着两掌的距离,还能再躺下一个人呢。
顾卿然见他与大婚那日一样,寡言深沉,也不怎么管她,胆子又大了起来,用半商量半请求的语气说:
“你总是不回府,我在府里很无聊。”
她只是翻过身微微靠近了些,徐寂行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他蹙了眉,心头微燥,面庞却显得清冷而持重,甚至比平日更盛。
徐寂行低眸,顾卿然眼尾的洇红更是显目。
他从一开始便讲得清楚,他们终究会和离。
“你不该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他的口吻含了训诫的意味。
顾卿然揉了揉发酸的眼眸,无意识地撇了唇。
她只是想自由地逛逛京城而已,为何不能将心思用于这上面。
徐寂行与她年长八岁,沉稳得多,怎么比舅舅还能管她。
在江南时,她女扮男装出去时,舅舅与舅母都为其遮掩的,除了送她去学堂读书外,他们并不拦着她游走于街巷之中。
“我明白了。”
她轻而软的嗓音含着些委屈,背过身去,靠着床榻里侧,一袭青丝却在身后铺洒开来。
徐寂行放下书时,手掌随意向身旁一探,便摸到了她柔顺的发丝。
烛光晃了晃,灭了。
顾卿然迷迷糊糊做了梦,梦里有她看不清脸的父亲,与她在人群中越走越远的母亲,有她在医馆学徒时遇到的小厮,还有舅舅舅母。
她梦得真切,在梦里嗫嚅着说着小话。
徐寂行久久未能入睡。
他探起身子,在黑暗中摸到了她湿润的脸颊。
是温凉的泪。
顾卿然呢喃着往火热的地方靠了靠。
翌日清晨,丫鬟们进来时,看到的是掉在地上的一床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