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一片的嘶鸣吼叫都变作喑哑,衣袍威仪的少年已失了往日的清贵无双,额头上破了一块,喷溅在脸上的鲜血凝结成暗红的血块,华袍被刀剑划出窟窿。
“陛下,当心!”那策马的少年大喊,飞驰而来的身影挡在了皇帝身前,“子仲。”皇帝看着破空的羽箭直穿少年的胸膛,而后少年摔下马去,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被左右的将士护在身后。
待前敌退散,皇帝再看那少年时,少年已面色灰败,没了生息。
“子仲。”皇帝又一声呢喃。
皇帝记得这少年,去岁他御笔亲封的散骑常侍。他单独将人召去御书房,命内监沏了上好的明前龙井,是显而易见的拉拢之意。
皇帝那时虚岁十四,早逝的父皇权术一课学得稀疏,想借着乱世拉拢几大豪族充盈国库,又想令他们倾轧制衡,不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纵得几大家族目无今上,及至他登基临朝时,在朝中已是处处掣肘。
被皇帝选中在杜子仲的预料之中。他的父亲因不肯党附司马一族被当街斩首。父亲临终前将他托付给至交。那位至交正是御史台的季大人。
今次皇帝御驾亲征乃是抵御直逼国都晋阳的柔然一族。大军在晋阳西侧的黎城安营三月,终是大败了柔然。
皇帝回营,左右立时就呈上干净的衣衫,“陛下,袍子污了,更衣吧。”皇帝低头,前襟处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还未干透。
皇帝摆摆手,“此杜侍中血,勿去。”
“此杜侍中血,勿去。”裳泽灵识初开之时便听到这句话。
裳泽睁开眼睛时,看到所处之处只有一片茫然的白,没有天地,没有生灵,也没有五色五声。裳泽再次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裳泽再次醒来时看见了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魂魄轻盈将散。
“在下杜子仲,请问公子大名?”裳泽心中了然,原来这人便是那位杜侍中了。
裳泽看着他眨眨眼,“我是因你的忠血染了皇帝的御衣而生的灵识,没有名字。”
“不若我替贤弟拟一个如何?”看着裳泽点头,子仲沉吟半刻便眼前一亮,“同裳同泽乃谓之战友,贤弟便叫裳泽可好?”
裳泽颔首见礼,“赐名之恩,在下永世不忘。”
“阿泽,兄有要事相托。”子仲定定地看着裳泽,眼眸中藏着华光万丈,刺得裳泽睁不开眼。
“兄长请讲,弟定不负所托。”裳泽抱拳承诺
“佐陛下,定江山。”每个字落下,子仲的身影便淡去一分,待最后一个字落下,子仲的身影便化作无数的光点,最终暗淡消逝。
皇帝那件带血的御衣最归是换了下来,内监承了皇帝的命令,小心翼翼地叠放整齐便将之供奉于金阁之上。
雕梁画柱的金銮殿上,雕龙的御座后垂了一道帘子,后面坐的是仪容端肃的太后——废太子魏延清的生母。
而当今圣上正是从小被抱养在太后膝下的二皇子魏延陵。
“陛下,黎城一战卫将军季君知克敌有方,当赏之以嘉其勇。”开口的正是光禄寺少卿裴居正。
皇帝点点头,问“依爱卿之意,当如何赏?”
“季将军是难得的将才,陛下不若就将宫中巡防一事交给他,授他金吾卫总督一职。”
“爱卿所言有理,便……”
“且慢,陛下。”位列百官之首的丞相谢潭祀开了口
“老臣以为不妥。”
“有何不妥?”皇帝隐含着怒气开口。不只因为被丞相当朝驳回失了君威,更因为将宫中巡防要务交至季君知手中是他一早的筹谋,今日不过在朝上借裴居正之口说出。
卫将军季君知正是御史台季大人的嫡长子,永元二年名动京城的武状元。他素来于杜子仲私交不错,是天子近臣的不二人选。
“老臣以为,季将军教唆圣上,陷君父于险境,战场上更是贪功冒进,如此莽撞小儿,绝不是天子近臣之选。”
皇帝面色阴沉,“照国舅的意思,季将军打了胜仗,不该奖赏,反倒该惩处了?”一声“国舅”叫出口已经是明晃晃的敲打了。
不想丞相依旧面不改色,“惩处倒也不必,叫天下士卒寒心,依老臣看,将功折罪便足矣。”
“众爱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