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我们筹谋了这么久,这些伤便是白受的么?”魏延陵偶尔还是有些掩不住的少年气,尽管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成熟、稳重、顾全大局,正因如此,裳泽才更加不舍得挫他的锋芒。
可是,他是帝王,便无从选择。
裳泽将那日在猎场李谨行的观望与异动说了,魏延陵听完沉默下来,“延陵,单单一个李家便有这番牵扯,其他三家如何尚未可知。赵家一倒,晋阳局势本就危如累卵,若再有其他家牵涉其中,只怕要起战祸啊。”
“延陵,不可再往下查了。”
魏延陵沉默着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气愤,“可是便放着这群赃官蛀空我大夏朝的国库,一想到朕终日乾乾便是为这群人做嫁衣裳,朕实在是…”魏延陵说到最后实在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裳泽轻轻搂过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为他平复心情。
“延陵,如今外敌窥伺,国中不能再经战祸了,百姓受不了。”裳泽刻意放慢了声音。因着杜子仲是苏州人,所以裳泽化形时起便带一点苏州软语的调。
从前裳泽嫌这调子绵软无力,努力跟人学了粗犷的京腔压下来,没成想此刻反倒排上了用场,话一出口,跟童谣似的。
“延陵,我该走了。”待魏延陵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裳泽抬头看了眼屋中摆着的水漏钟,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辰了。
魏延陵抱着裳泽不撒手,“朕堂堂一国之君,竟连拥着自己的心上人也不能。这皇帝当得好生窝囊。”魏延陵的声音闷闷的,可能因为受了伤的原因,语气之中竟夹杂了几丝若有似无的委屈。
裳泽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却还是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说:“今夜我若在留宿宫中,只怕明日呈到御书房的折子该直接说我媚上惑主了。”
“朕看谁敢!”魏延陵还是抱着裳泽不撒手。
“陛下难道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朕能。”
“陛下,这天下能堵住悠悠众口的,除了始皇焚书坑儒,再没有别人了。”裳泽看着魏延陵认真地说。这话其实已经僭越了一个臣子的本分,便是杜子仲活着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裳泽这样精明的人,若不是因着这层关系,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
魏延陵松开了手,坐在御座上仰头看着已经起身的裳泽,“阿泽,我背痛。”魏延陵也不与他辩驳,只是开口说了这一句。
魏延陵背上的伤口多严重裳泽最清楚。
但凡裳泽此刻有平日一半的聪慧在,都该明白整个大夏医术最高明的医官都在宫中,若是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话,他一个连医书都未看过的外臣又能做什么?
可是裳泽偏生是关心则乱,转身就要去叫孙海宁召太常寺的医官过来,被魏延陵眼明手快地拉住了,“阿泽,夜深了,不必麻烦医官,我睡一觉便好了。”
裳泽不放心地将他扶到榻上,禁不住他看向他满含期待的眼神,轻轻在魏延陵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吹灭了榻边的蜡烛,“延陵,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魏延陵当真听话地不上了眼睛,不到半刻却又睁开,“阿泽,我睡不着。”
裳泽无奈地看着他,拼命回想在江宁时听过的小调,捡了几首调子缓的来哼,一面哼一面避开伤口轻轻拍着魏延陵的背,直到听着他的呼吸声慢慢均匀。
裳泽走出未央宫的时候孙宁海还候在殿门外,裳泽走过的时候觉得诧异,特地停下问了一句:“更深露重,孙公公还不回去歇息么?”
孙宁海轻轻拍拍巴掌,裳泽眼前便出现了一顶朴素的青幔小轿,“陛下特地吩咐了,待裳大人出来,要奴才亲自送大人回府。”
廊灯打下的阴影里,裳泽不甚明显地勾唇笑笑,那人装着一副撒泼打滚的样子闹他,可他终归还是那个待人周全的大夏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