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确实是好酒,竹叶青中的佳品,奈何裳泽本就不爱饮酒,又是那染血御衣中幻化出来的灵,多多少少和酒犯些冲,总之饮下去不大舒服就是了。
袁崇礼却丝毫不知收敛,看裳泽端起酒杯还在旁边叫好,丝毫不像宴请父母官的朝臣豪绅,反倒像个混迹于秦楼楚馆的浪子,往里砸了钱便腆着脸为所欲为。
裳泽端着一杯喝完已经皱起了眉头,浑身都写满了显而易见的难受,身边倒酒的姑娘顾惜他,不敢再往他的酒樽里倒酒,袁崇礼却不为所动,瞪了那姑娘一眼“倒酒啊,愣着干什么,这也要我教你么?”
那姑娘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无奈之下依言又往裳泽樽中倾壶,却还是暗地里压了几分,只倒了七分满。
“‘茶倒七分满,酒需十分足’好啊,你这贱婢借着我的名头要欺辱大人,来人,给我拉下去!”袁崇礼借着机会发作,他就是要在裳泽面前耍足威风。
这时裳泽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想要站起身来护住那姑娘,手刚扶上桌沿头却晕得厉害,却听到一个爽朗年轻的声音响起来。
“今日家中这般热闹,我可是错过了什么好戏?”来人是个白净清朗的少年郎,身量挺拔,眉目之中自有一股浩然正气。
“芝珩,你来了。”坐在上首的袁崇礼稍稍收敛了几分,将一直放在裳泽身上的目光分了几分给来人。
裳泽这是总算得空歇了一口气,被迎面风一吹又清醒了几分,兀自思量起来。
“叔父”,袁芝珩躬身向袁崇礼行了礼。“听闻今日叔父府上高朋满座,侄儿特地来凑个热闹,还望叔父莫怪侄儿贪玩。”
袁崇礼对着侄儿还是要顾及些脸面的,不能再如先前一般装疯卖傻地胡闹,干笑着对裳泽道:“在下原先还在寻思哪日找个机会为裳大人引见舍侄,小侄虽不才,但也多少通些诗书,想来和大人是能聊到一处的。”
裳泽是打心底里佩服他父亲袁崇文的人品学识,对袁芝珩的才名也有所耳闻,是以无论心底如何厌恶袁崇礼,也还是客客气气地朝袁芝珩拱手“令侄才名在外,若愿意与我多多走动,能让我裨补缺漏,于钱塘百姓而言也是天大的功德一件。”
少年有礼地还了裳泽一礼,照着规矩将腰身压得比裳泽先前更低。
“裳大人自谦了,在下早听闻裳大人政绩卓著的贤名,如今慕名而来,还望裳大人不吝赐教,多多指点。”
“叔父,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侄儿昨日读《大学》恰有几个不解之处想请教裳大人,便让侄儿送裳大人回府吧。”袁崇礼装疯卖傻闹到现在,巴掌打足了,甜枣却还没给,便依着袁芝珩的话,点点头就要放他们走。
袁芝珩的脚步却顿了一下,袁崇礼隔得远没看到,裳泽却看得一清二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见了跪在自己身后的姑娘,心下了然。
“袁大人,这姑娘本官看着甚合眼缘,便不跟你客气了。”说个就伸手去拉那姑娘的胳膊。
裳泽这话中用了“本官”自称,细细一品便能品出其中隐而不发的威胁,裳泽怎么样也是一州父母官,他袁崇礼在如何嚣张却也不至为了一个普通的婢女和裳泽闹得难堪,便顺势点了头,心中却嗤笑,“什么狗屁的清官良吏,也不过是个色中饿鬼而已。”
袁芝珩出了袁府便闷闷不乐,落了裳泽半步走,却也不吱声,裳泽却清楚他心中憋了话,却因着摸不清自己的脾性,不敢贸然开口,一下子也明白过来,亏他满心感激着这小子于危急之下救他一命,想来人家根本就不是奔着他去的吧。
一时心下好笑,因着这会儿走在市集上,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忌的,便遵从本心笑出声来,这一笑倒是给了袁芝珩开口的机会“大人在笑什么?”
“笑本官自作多情,本以为袁大公子是奔着本官才只身闯龙潭,却不想本官蒲柳之姿,比不得那梨花带雨的美人,原是不值得袁公子跑这一趟的。”
袁芝珩被他这么一说,以为他当真要怪罪,一下子慌了手脚,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是在下的错,夏姑娘她,她是无辜的。”
“你何错之有啊?”袁芝珩被裳泽这么一问是真的答不出来了,聪明的男孩只会为心上人哑口无言,任他如簧的巧舌也说不出一句漂亮话来。
“在下是真心爱慕夏姑娘,还望大人玉成。”袁芝珩真急了,冲着裳泽便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