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蘅望着玉锁上交错的胡杨与银杏纹,忽然想起六岁那年,谢昭然翻墙跌断她的玉镯,却在次日送来刻着她名字的银铃。原来有些羁绊,早在时光里生了根,任风沙雨雪,都断不了。
“明日,我便去沈府提亲。”谢昭然望着她眼中倒映的烛火,忽然单膝跪地,茶楼的木质地板发出轻响,“带着圣上的赐婚圣旨,带着西北的胡杨种子,带着我这六年,每一刻都在想你的心。”
暮色漫进茶楼时,沈清蘅忽然取出个青瓷罐:“这是新晒的白薇干,治咳疾最有效。”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落雪,“还有,你寄的羊毛护腕,我一直戴着。”
谢昭然望着她腕间若隐若现的护腕边缘,忽然伸手,指尖掠过她发间银簪:“在西北,我总梦见你站在沈府墙头,银铃被风吹得叮当响。有次梦醒,发现铠甲下的护心镜,不知何时映出了你的眉眼。”
窗外忽然飘起细雪,檐角铜铃与沈清蘅的银铃遥相和鸣。谢昭然忽然起身,从腰间解下鎏金铜铃,轻轻放在她掌心:“这铃铛,本该属于你。”
沈清蘅握着尚带体温的铜铃,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谢昭然在辕门前说“等我回来”,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带着满身风雪与荣耀,却仍记得她怕凉的手,记得她爱读的医书。
她将铜铃重新系回他腰间,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在京都,我数了六年的更鼓。每到雪夜,就想,西北的你,是否也在数着星星,像数着我寄去的药草。”
谢昭然忽然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清蘅,你知道吗?在西北的每个雪夜,我都对着月亮说,等雪化了,就带着铜铃去敲你的窗。如今雪化了,铜铃响了,而你……”
沈清蘅忽然踮脚,将胡杨叶标本别在他衣襟:“而我,早已在每个敲更的夜里,把你的信读成了经卷。那些没寄出的话,都藏在梅树下的陶瓮里,等你回来听。”
亥时的梆子声响起时,谢昭然送沈清蘅到沈府角门前。六年未翻的墙头覆着薄雪,却仍记得当年的高度。“要不要试试?”他挑眉,眼中闪过少年时的狡黠,“像小时候那样,我帮你翻墙。”
沈清蘅望着他伸出的手,忽然想起十五岁离别时,他藏在玫瑰酥里的字条,想起三年前收到的染血护心镜。她将手放进他掌心,感受着铠甲下传来的温度:“现在,我更想听你从正门进来,带着媒人的红绸,带着谢府的聘礼。”
谢昭然忽然笑了,笑声惊落枝头积雪:“好,明日申时,我便带着三书六礼,从朱雀大街一路走到沈府。让全京都都知道,谢昭然等了六年,终于等来他的小菩萨。”
雪越下越大,却掩不住两人相视而笑的眉眼。谢昭然的铠甲上落满雪花,沈清蘅的裙角沾着他带来的沙砾,而腰间的两枚铃铛,终于在六年的离别后,重新奏起了和鸣的乐章。
是夜,沈清蘅在闺房翻开新得的《西北风物志》,忽见书页间夹着片新鲜的胡杨叶,叶背用朱砂写着:“明日申时,我在梅亭等你——带着未抄完的《礼记》,和你最爱的糖炒栗子。”
她摸着叶尖的露水,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推开窗,谢昭然正立在沈府正门处,手中提着盏莲花灯,灯光映得他眉骨的疤痕都温柔了:“这次没翻墙,是从正门进来的。”他晃了晃手中的拜帖,“不过,还是觉得梅亭的月光,更适合说‘我回来了’。”
沈清蘅望着灯面上新绘的图案——少年与少女并肩而立,腰间的铜铃与银铃交缠成环。雪光映着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极了六年前未完成的约定,终于在这个雪夜,酿成了胡杨与银杏的千年守望。
而远处的谢府,老夫人正对着圣上的赐婚圣旨抹泪:“可算等到这一天了,当年昭然那混小子,把人家小姑娘的银铃偷去熔了铸剑,如今总算懂得用铃铛换新娘了。”
雪落京都,檐铃轻响。有些故事,从墙头的惊雀开始,在茶楼的初逢续章,最终在漫天飞雪中,写成了彼此守望的情书——你守边疆的胡杨,我守京都的银杏,而心与心的距离,从来都是,铃响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