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给名号,没说请入宫,只给在宫外住着,也没赐宫人去伺候,什么劳什子公主。
夏妃松口气,她其实还不愿先皇后的公主进宫,先皇后的公主进宫,那后头的公主呢,都以长公主为尊?再退一万步说,那皇后的位置呢,后位悬空,这长公主进来了,万一勾起皇上哀思,更不肯立新后了怎么办?
夏韬没觉得多好,但也没多差,进宫有进宫的好,不进也挺好,在永安公主的府邸住着,住一辈子,找几个可心的男人,也是不错的。
夏生陪着玉儿住在公主府,就两人生活,如梦似幻,美好得有些不真实,门口有对夫妻,男的看门,女的买菜做饭,院子还是夏生和玉儿两人一起扫的。
虽也是要劳作,但总比过去强多了,一下子是江氏,一下子又是婚配,现在落在头上的刀总算没有了。夏生说:“要是我们一直都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是挺好的,但不太可能。”玉儿瞧了屋檐四角一眼,她的感觉一直很准,肯定有人盯着她们,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在什么地方。
下午夏生和玉儿去后山砍柴,捡了一些枯枝,四下旷野,无人在旁,玉儿才道:“我们现在很被动。”
“怎么说?”夏生只是不认识什么公主王孙,更没见过皇帝妃子,但不代表她没有斗争经验,从陆家后宅走出来,她对人际关系认知之深刻,比一般小门小户的姑娘强多了。
“我觉得宫里会软禁我们,一辈子。”这是玉儿的心声,宫里可能已经知道她的过往,觉得她丢人,所以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公主,她也拿不到什么福利和好处。
实际利益落不到头上,那空有个名头有什么用,哪一天悄悄死了,也没什么人来看她。
夏生说:“过去那些日子都过去了,再说那又不是你愿意的,如果你爹跟你计较这个,说明他也是虚情假意,你也不用太伤心。”
那是,她一个公主怎么会出生在宫外,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话本子不是说出宫都要带着很多护卫,保护皇家子嗣安全么?要么她是故意被人遗弃的,要么是她现在有用,想急召她回来,安排和亲?
玉儿的政治智慧有限,但人不就那回事,这么多年不管不问,早干什么去了?那个平安符她丢了怎么办?为什么她还没进陆家的时候,不找回她呢?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拿到了线索呢,从汪家,可汪家那几姐妹怎么没能上京呢?
玉儿能想到的,宫里的夏妃也想到了,皇帝的意思目前还不明显,但这公主肯定是被保护起来了,一旦她进宫,皇后的位置,还怎么争?
先皇后因为先帝的过失流亡宫外,在宫外产女,本来皇帝心里头就不舒服,这会儿先皇后的女儿回来了,还是长公主殿下,这怎么是好?皇后一天不立,那大家都有机会,但长公主一旦进宫,大家还有机会吗?
夏家派人去请了大小张氏一家子进京,汪家当家的早年在码头搬运,劳损过度死了,留下一个遗腹子,小张氏肚子里最后一个确实是儿子,现在已经四岁了。
汪琳是大姐,汪嘉老二,玉儿的名字和上面都不一样,只她叫汪玉儿,下面的四妹叫汪耘,最小的弟弟叫汪善之,方方面面都透露着玉儿与汪家的不一样,汪玉儿比其他姐妹都要漂亮一些,这也是公认的。
汪琳已经在家里开了裁缝铺子,她基本能当家作主了,这会儿问她娘,“为什么你从来不去看玉儿?”
汪嘉话少,在后厨做饭,听着她大姐和她娘对峙,她娘支支吾吾,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然玉儿被卖了四年,也没见她娘说想玉儿,要去看玉儿,这里去平江只三十里地,又不远。
“好,你不说是吧,那我去问姨母,当年她卖玉儿去陆家,怎么就成了死契,不是说好只签五年,等玉儿十六就接回来,怎么成了死契了?”汪琳一把将裁衣服的剪刀拍下,起身丢开身上的碎布头子,往外头走。
小张氏哪里敢说,她不敢说。
“你不说,你藏着捂着,我这三年也攒了几两银子,我这就去陆家看看玉儿,看看玉儿过得怎么样,你不去就不去吧,胆小鬼。”
汪琳今年都十七了,是大姑娘了,但她不出嫁,准备招婿,她嫁了,她娘根本没谋生的能力,指不定又要卖姑娘养儿子。
汪嘉听了半晌,转出来说:“大姐,咱娘就这样,你和她讲什么都讲不通,你带两坛子酒,咱直接去问姨母。”
大张氏性格和小张氏也完全不一样,小张氏习惯了支支吾吾,做什么都像做贼心虚,一副要人保护的样子,坏事她都不干,但每回都是直接受益者。大张氏张牙舞爪,每回都被小张氏诉苦后冲昏头脑,出去冲锋陷阵,那叫一个不在话下。
汪家几个丫头都大了,也看明白了,小张氏也不是个善良的人,大张氏也不是,大家都一样,只是一个心眼在心底,一个是写在脸上,例如她们都贪钱,但方式方法不一样。
大张氏正在遭受审讯,蒋四海的人来了,其实还有一拨,但被骁骑卫抢了先,骁骑卫头子夏韬是夏妃的亲弟弟,夏妃要找汪家的人,那骁骑卫能不尽心尽力么?
另一拨人无声无息地退了,汪琳抱了两坛酒,和二妹汪嘉赶到姨母家里的时候,前院被围了。后院有个狗洞,两姐妹闷不做声,钻进狗洞,还真能听见里头说话。
蒋四海问:“玉儿姑娘是你们捡的?”
“啊,对的,对,就是我们捡的。”大张氏的声音。
“仔细说说,在哪儿捡的。”
大张氏没出声。
蒋四海笑,他的人拔刀,大张氏立马就跪下了,“官爷,饶命啊,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是么?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不知道?那你去跟人牙子签死契,卖了你三侄女,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卖了呢?”蒋四海招手,“不如叫人牙子过来,你现场和她对峙。”
“不不,官爷误会了,是民妇失察,敢问玉儿那小蹄子是哪里惹了官爷了,叫她过来,民妇一定好好教训她。”
“不给她上点手段,她不吐真话。”蒋四海一个下属一脚踹下去,大张氏胃里翻江倒海,牙齿里面也腥腥的,吐出来的口水都沾着血。
蒋四海不吭声,心想玉儿姑娘多老实啊,都当上公主了,还在后山捡柴烧,可不都是被这些黑心娘们儿逼的。
汪嘉想爬进去,一把被汪琳按住了,两姐妹抱着两坛酒,又往回赶。
小张氏的性格真没人说得清楚,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生气的时候就是很生气,没法管理自己情绪,想说什么忽然就来一句,也从来都不顾不管,别人是什么心情。
两姐妹又结伴回来,她瞧见了,忽然来了一嘴:“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
阴阳怪气,汪嘉也不知道她娘怎么忽然成这个碎嘴子的模样了,记得她爹还在的时候,她娘话很少很少,沉默的时候居多,怎么爹死了几年,她娘会这么讨厌了。
汪琳道:“你干什么恶毒的坏事了,玉儿是你拐的?你知不知道,人家查案的官爷都上门了。”
也说不清小张氏是怕还是不怕,当下进了房,将门反锁,汪琳在外头拍门道:“你以为你锁门就没事了么,缩头乌龟,我问你,玉儿是不是你拐回来的女儿?”
小张氏没大张氏伶俐,要她说清楚个什么前因后果,比登天还难,但那边已经问出来了,骁骑卫还没对大张氏动粗,大张氏已经全部交代了:“当年天灾水患的,田里全淹了,大水不退,镇子上的人都去抗堤坝去了,防洪抗灾,那天雨稍微停了一下,我们就出去堤坝上找人,想看看能不能不去了,怕真被水冲走了,出什么意外。
当天,我男人从岸边回来,又下了雨,他就去城隍庙躲雨,谁知道城隍庙的供奉桌子底下藏着人,是个女人。”
蒋四海心头一跳,估计没什么好事,大张氏也是知道之后,要和丈夫喊打喊杀的,她丈夫把人家一个大肚子的给强-暴了,然后人家就开始胎动。
本来他丈夫提裤子就要走,结果那女人疼假死过去了。
她和小张氏赶到城隍庙的时候,那女人都没气了,但肚子里的孩子还在撑肚皮,是等小张氏她丈夫来了,才决定破开那妇人的肚子,将孩子取了出来。
“报应啊,都是报应,我男人干了那坏事没多久,他就死了,县衙叫人去垒人墙抗洪,他就是那时候被洪水卷走的。我妹夫是个好人,他是好心收养的玉儿,是我起了歹心,我憎恨玉儿,她长得漂亮,和她那个死去的娘一样,一模样的漂亮,我恨她们母女......”
蒋四海的属下问,他在执笔记录,成稿的时候,跳过了先皇后被暴民玷污这一段,人虽死了,那玉儿姑娘还活着,别给皇帝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