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二人入内,问向李玥:“玥儿,你想坐哪?”
李玥抬眼轻扫过高峻,随意一指临窗的位置:“这儿吧。”
待她入座后,沈昭跟随挨着她坐下,而后主动招呼高峻先座:“兄长,快坐吧。”
李玥的脸泛红,但风灯烛火经风吹起,本就明暗不定,打在她脸上只附着了一层暖色。
经此安排,高峻便正对着李玥而坐,沈昭同高义信相对。
高峻自然无意间,他巴不得促成一桩美事,又见沈昭的安排,她既也有意,他为高义信操持的心稍稍得到宽慰。
只是宫宴之中,座位排布都极为讲究,他仍开口问向李玥:“公主可介意?”
李玥只浅笑摇摇头,代表允了。四人入座后,船慢悠悠向前划动。
四人各怀心思,听着伶人弹奏,伴着轻柔的晚风,吃得尽兴,毕竟年岁相当,总有说不完的话,李玥起初还尚有些拘谨,高峻倒比之前收敛了些性子,注意言行。
待吃过晚膳后,高峻见公主虽然久居深宫,但并无太多拘束,只把她当年岁稍小的妹妹,可他心中还时时惦记着高义信的事,想为其添一把火,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喝酒猜拳如何?”
沈昭看向公主,公主遣了侍卫回去,只留采薇在岸边等候,若是喝得醉醺醺回去,指不定要受责罚,便开口拒绝:“玥儿她可不能喝。”
高峻当然不会为难李玥,爽朗开口道:“这样,我同玥儿一队,你同义信一起,若是我们输了我便替玥儿喝,但若你们输了...你倒可以求我弟弟相助。”
他同朋友常常小聚,少不了推杯换盏,酒量不浅,以一对二自然不在话下。
高义信深觉兄长此番逾矩,何况尚有公主在,哪怕由他代喝,传出去亦不好:“兄长,不若我们以诗——”
高峻在下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噤声。
正适时,沈昭亦开口:“那公主你意下如何?”她知他们自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少不了会吟诗作对,但她念书时,背书背的有阴影,可不想听他们念一晚诗,便先一步开口。
李玥眨巴着眼睛,她只听闻却从未划过拳,心中有些跃跃欲试之意:“可以,我可以浅喝一小杯。”
四人终就喝酒划拳一事达成一致,船中备了不少烈酒,也有一些果子酒,高峻对谢珩多少还有些忌惮,若真给他妹妹喝倒下了,只怕以后再相约游玩便难了,提议让她喝果子酒。
船内四人划拳喝酒谈天,推杯换盏。
但长安城另一隅,谢珩却抱剑坐立不宁。
长安城夜间巡值排班甚严,因着律法严苛,若两人换班,需由左右两名金吾卫将军共同同意,且在巡值表若无名字,便视为缺守,轻则罚俸,重则杖刑。
虽然谢珩统筹金吾卫,对他本身并无严格约束,但他会每夜巡守一百零八坊中其中一片,夜夜换守,这样依次轮换,是以金吾卫会私下算计着日子,何时同他一起值守,那日便是片刻疏忽都不敢有。
今夜谢珩值守尚清坊,尚清坊居于城内,与沈昭一行所在务本坊,隔着五十个坊市,共有五支巡守队伍。
他翻看手中值册:“今夜在务本坊值守的有几人?”
金吾卫瞧着他手中的名册,一头雾水:“属下不知,但近几日花船游湖正兴,此处人员密集,卫青将军曾说派人多加值守。”
他们心中吐槽,人多事杂,更容易出乱子,谁人不喜安安分分值守到天明,没准还可偷睡半晌。
与务本坊的热闹相反,此处人烟俱寂,家家户户都已经落了灯,唯明月相照。
谢珩将名册收起,提剑而行:“你们继续当值,我去务本坊看看。”
金吾卫一众心里暗自庆幸,又替务本坊的兄弟们捏了把汗。
谢珩一路穿行,沿着五十个街坊慢慢巡视过去,偶尔几个打瞌睡的金吾卫被旁人用手肘撞醒:“醒醒,谢将军来了!”
若非重要节庆前需要加强巡值,谢珩不会挨个街市勘查,但坊市之间相距不远,待他们私下传递信息早已不及。
待他一一走去,已过了一个时辰,及至紧邻务本坊的最后一个坊市时,他在那巡视一圈,却只见了两名金吾卫留守。
他开口:“今夜其他当值的人呢?”
“谢将...将军,”没人料到他会突击而来,一时慌了手脚,其他几个弟兄早偷溜去看花船了,“务本坊缺人手,他们去那帮忙了。”情急之下只能随口编了个理由。
玄甲映着冷月,明明初夏已有几分闷热,但此刻却让这两名金吾卫如临霜雪。
谢珩脸沉了下来,若是调动三人以上,是需经他同意才可,他并未急着拆穿他的话,毕竟他们二人并未犯错。
“谢将军,属下马上,马上去把他们喊回来。“另一人见情势不对,赶紧补充。
得了应允后,提刀匆匆去寻刚才那几人。
谢珩站于一旁,河边的嬉笑声渐渐入耳,夹杂着酒壶碰撞的清脆声响,聒噪又刺耳。
他一个个坊市赶来时,已耽误了不少功夫,不知高峻一行是否还在。
思及沈昭听到高家兄弟相邀,她那双含笑的眼眸,竟头也没回地跑了。
“花船”二字如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他的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