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进城后,两辆马车分道而行。
京城,李府。
朝雾初散,整个府内人仰马翻,四处丁呤咣啷响,不带消停。
“盛京堂的烤鸭买回来了吗?”
柳如春柳眉倒竖,一双水绿色衣袖撸到手肘,脸上糊得都是面粉,跟花猫似的,边伸手揭开蒸笼盖,边扭头追问陆长荣。
“买啦买啦!”陆长荣把食盒“啪”地摆上桌面,一揭开盖子,油香四溢,一盘片得整整齐齐,铮亮剔透的烤鸭就在里面。
“我的好姑奶奶,您这一大早就指名要吃烤鸭,哪个好人家有哦,还不是靠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才让人家提前开窑烤的,热乎着呢!”
今个儿,柳如春一看到陆长华的留信,就立刻差他去盛京堂,非要他买到第一只烤鸭。
还放话说,要是陆长荣饿着一夜没饭吃的李昭微,就要给他讨隔壁巷尾,烂赌鬼的泼妇女儿做老婆!
这谁还敢买不到啊!
哎,这年头的主子可真难伺候,陆长荣忍不住腹诽,他刚进京,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呢!
“啪”一个爆炒栗子抽空落在了陆长荣头上,“盖起来!别冷着了。”
收拾完陆长荣,柳如春又钻进她氤氲的浓雾里,给李昭微蒸最爱吃的肉包子去。
宝鼎香熏,青砖铺地,羊毛毯大片大片铺陈内外,踏进去脚感柔软,正对着门的墙上顶天立地一副木板山水画,山水画下设有上好的成套黄花梨木椅,美人瓶里插着当季鲜花,暗香幽动。
一夜没睡,逃命又杀人的李昭微,终于回到了在她的香闺暖帐,一进浴桶整个人就放松下来,顺着桶璧滑到水里,唯独露出一双眼睛虚空望着弥漫的水汽。
她是辅国大将军李丰禄的独孙,李昭微。
原本的李家军未来接班人。
在五岁那年,她初露头角,祖父激动得连夜与好友,户部侍郎裴文友大醉一场,只因为他的儿子生来残疾,盼了多年,终于有了能传承衣钵的孙子。
即使是假的,也依然让人高兴。
但这种希望只燃起了一年,长到六岁的时候,她就突发奇病,寒毒入骨,父母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女儿寒毒发作疼痛,冰封经脉。
最后是祖父请来了的谢老头救了她一命,但也仅仅是捡回一条命。
本应该根骨奇佳的天才,淹没在过往的时间里,跟随祖父戍卫国土的梦也就碎了。
从此,母亲更加无节制地溺爱她,而父亲却越发沉默了。
祖母过世后,祖父也鲜少回京。
看着凋敝的府邸,十一岁的李昭微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的身份,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会上阵杀敌。
因此,她也没有杀过人。
谢老头教她太岳剑法是让她强身健体,抵御寒毒,不是让她杀人的。
李昭微闭眼,把自己整个沉进水里,在梦里演练了数次的歼敌杀人,竟是这种感觉。
“主子,夫人请你去湖心亭吃饭。”陆长华叼着个鸭架,油腻腻的手在身上蹭了一下才敲门。
“知道了,这就去。”
李府的建造十分简单,很符合武夫府邸的感觉,只有李昭微的院子稍显江南韵味,亭台楼榭,九曲流觞,无不精致精巧。
饭食就设在她院子的池中水榭,微风借路,帏幔荡起涟漪,与枯荷相映成趣。
“昭儿,快来,刚出炉的包子,你尝尝!”
李昭微刚踏进去嘴里就被塞了个大包子,咬下一口,里面是红彤彤的腐乳酿肉,很是香甜。
同时,看着也很是血腥,李昭微有点想吐。
包子捏在手里,走过去端起酒杯,刚清了下口,就见满头珠翠的柳如春,晃着脑袋,又给她碗里来了一片烤鸭。
“包子是娘早上包的,烤鸭是长荣把盛京堂的大厨拎起来现做的。”柳如春嗓音有着江南女子的软糯,黏黏糊糊混着她对李昭微的疼爱,带着翠玉镯子的手夹完肉,又去给她添汤。
李昭微端着碗,小口地喝着汤,偷偷抬眼去看,只见陆长荣正和满嘴油光的陆长华说说笑笑,无心分神其他。
很好,她现在一点肉也不想吃。
“娘,包子好好吃,您再给我装点在食盒吧,烤鸭我也要带走。”
“你才回来!又要去哪!饭都没吃上!你看看你,这一夜瘦成什么样了!”柳如春柳眉倒竖,饭还没吃上这就又要去哪,她一个闲散公子有什么要紧事。
“娘,昨晚没吃上还阳丹,我得紧着去找常大夫要。”
李昭微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口齿不清:“我太饿了,您就给我装些包子吧,我就爱吃你这口包子!”
一听李昭微撒娇,柳如春就招架不住,何况还涉及到寒毒的压制,立即起身把整盘包子和烤鸭都给她装进食盒。
李昭微拎着食盒,出府的时候顺道去了趟父亲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