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行事,皆在力所能及之内。力越殊绝,路越孤绝。画灵之力,晴丘百年唯有他一个,这力量能及至何处,皆是未知。他不是晴女娘娘那样的神明,可以真正随心所欲。他不过肉体凡胎,所以终将身不由己。
拂衣是个普通人,不必被他连累,草草收尾他本该安稳平顺的一生。
但是拂衣总是生病,这是唯一让他放不下的事,他喝药难,每次都得一口一口喂,哄着抚着,让药顺着喉咙慢慢咽下去,一碗药能喂上大半夜,别人哪有这样的耐心?他不放心,总是半夜从东院翻墙到西院,趁着拂衣昏沉,将药一勺勺喂下去,才敢离开。
这些往事一想起来,就像是扎了根一样,从一棵树干上,发散出无数细枝末节,想着想着,脑子里竟长起巨树参天,枝叶扰得他心神难定。
今日补画,他比往日分了神,一笔落下,刚要接着下一笔——
身后响起庙祝的一阵咳嗽。
他这才从南柯之下惊醒,回过神,定眼一看,那一笔已然落错,只得蘸了旁色,想补回来。
“哥哥,别画了。”
手腕被人攥住,画笔被夺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拂衣从床上起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扶桑盯着搭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皱了下眉头,问道:“何事?”
“总之,就是别画了,哥哥,你就听我这一回吧,好不好?”拂衣脸色惨白,但手上的力气却大,一时也看不出是不是还在病着。
庙祝语气冷沉,“你我有约定在前,我替你弟弟治病,你替我补完画,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观昙从一开始就察觉到,这壁画之中隐隐透着妖气,而今这股气息也在拂衣身体里隐隐透出。早晨那猫现身时还不明显,所以未曾察觉,如今却是越来越浓,隔着老远都能感应到,似乎那壁画与拂衣之间,有某种说不清的牵连。
“拂衣,不要任性。”扶桑抽回手,伸手去拿画笔。
他看向庙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人家放心,我既答应,自会做到。”
拂衣却急了,猛地一脚,将颜料全踢翻在地,花花绿绿的色彩交杂淌了一地,将这半个月看似静好的时光一脚踢出了满地狼藉。
扶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住,怒声而出:“拂衣!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拂衣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声音痛苦道:“哥哥,我头好痛......”
扶桑终究还是没忍心再说重话,低低叹了口气,蹲下身摸摸他的头顶,“去休息,好不好?”
“哥哥,别画了......”
拂衣死死抓着他,声音里透出一丝颤抖的哀求,“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扶桑不说话,只是望着地上的凌乱,良久,才缓缓开口:
“好,我答应你,今天不画了。”
他将拂衣送回房间安顿好,轻手轻脚退出门外,对庙祝道:“我弟弟……大概是舍不得我。老人家莫怪,容我再晚一日,他这两日常说头疼,您看...要不要再开点药?”
“我看他多半是装的。”
庙祝不松口,沉声道:“你晚上来画,你弟弟的病已然无碍,你无论如何不能再拖延。”
扶桑无奈,只道:“好,我答应你。”
被这么一闹,扶桑整整一个下午都陪在拂衣床边,许是连日疲惫,傍晚天色昏沉,他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过依旧睡得不踏实,心口一阵阵地发闷。意识在梦境与清醒之间游离,模模糊糊像是要醒过来,可又沉沦得更厉害。
过了不知多久,又坠入那个梦境。
睁开眼,眼睛还是被一条布绸覆盖着。
扶桑这次没动,也没再出声。
那人从身前贴上来,双手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颈窝,呼吸声很沉,像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灼热的鼻息喷薄在扶桑颈侧,引起一阵酥麻。
扶桑垂着手,闭了闭眼,喉结滚了滚,没有推开,任由那人紧紧抱着。
这一抱,久得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里。久到那条横在两人之间的锁链硌得他腿生疼,直到他身体发麻,才终于开口:“好了。”
那人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他松开扶桑的腰,将手指一根根嵌入他指间,十指相缠,慢慢扣紧。
而后温热的唇轻轻在扶桑的喉结上落下一吻,扶桑全身血液一瞬间凝住,头皮发麻,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就连观昙,也是一瞬间屏息,这...是不小心蹭到的吧。
不过下一秒,观昙试图自我说服的这个想法就被彻底打败了。
“你...”
扶桑话音未落,那人踮起脚,将剩下的字句尽数封在唇间。
唇瓣仓促相贴,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和压抑多年的情?欲。
汹涌磅礴,几乎要将扶桑淹没在其中。
下一瞬,那人腾出一只手,拽住扶桑的锁链,往身前一带,将他整个人拉近,气息交缠,吻也随之骤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