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前情先表。
贺凛下落不明时,曲叠影被贺梓背回去救治,没药瞧脉下了针,有心救她。
不想女子倔强,毒性压制住醒来就走。
贺梓追了人去,不放心她一身毒在外跑。
树林里动起手,贺梓心软,不敢下重手,打得难解难分。
贺北臻与贺行致追来,这毒发的第一刺客照旧是第一,还是得下狠手才能制住。
三千引撇开一半,贺梓大喊不要插手。
贺北臻双手横抱,苦口婆心中,若隐若现的阴阳怪气,左不过让曲叠影知道知道,她没被分尸,是小梓执意要救。
首席刺客的传闻不少,尤以知恩图报在内斗残酷的廿青阁著名。贺北臻瞅准这一点,势必要找乐子。
妄图携恩的人不在少数,曲叠影吃过亏,仍旧不以坏心度人。
曲叠影短剑刺下,贺梓陡然脱力,生受一剑。
两人眼对眸,曲叠影心里难得一紧,剑入五分又下至六分,临了才撤力,“你的恩我一定还,我的事你不必管。”
言罢飞身而走,贺梓瘫坐在地。
贺行致把他扶起,贺北臻一边给他止血,一边斥:“早不开窍,碰上个硬茬子,七窍都通了气,命也不要往上靠。”
“就这么担心手下真章要她伤,竟收了七分的功夫,还不是走了。”
“请她回去解毒,下一下重手又何妨,万般伤病自有没药担待。”
“且把你干的事儿说给族长当材料,管教包你半年的诊金药费。”
贺梓望着曲叠影离去的方向,什么也没听进去,扯住贺行致的袖子,“行致哥,你帮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贺行致慢点头,追曲叠影去了。
贺梓这才回头,“我不是不要命往上靠,打的时候忽然脱力,力竭之感现在还没消呢,也是奇了怪了。”
贺北臻一拍腿,“哦,忘了告诉你了,葫芦绳耗牵者气力,所以才脱力的。不过放心,你戴着也才半个多时辰,休息个三四日也就好啦。”
啊?!怪不得让他来呢,明明平时都说他轻功比不上行致哥,阿北一贯是偏心。
贺北臻拍拍肩给他顺毛,“别气别气嘛,向没药讨个大补药,保管你立马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那现在就回去!”贺梓乐颠颠走。
贺北臻笑嘻嘻地提起贺凛消失的地界已近冰底池,那块有个草庙村,专事献祭活人,正好借他们手把小凛扔下去。
贺梓立马崩了脸。
“献祭?二姑奶奶伤了怎么好?而且族长必要问责的!”虽说二姑奶奶那能耐不弄死旁人就不错,万一呢,族长罚人的点子怪的很,贺梓不禁一抖。
“到时你提前过去,别让那些下手没轻没重的混账直接扔小凛下去就好啦。若赶不及也不妨事,冰底泉水特殊,再高些掉下去也不会伤及要害。”
“果真不伤要害?”这话阿北说出来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自然,小凛有伤,栾怿戒心才低,方便靠近。”贺北臻一本正经,区区重伤,小凛吃得消。
“万一栾怿软硬不吃,趁二姑奶奶有伤在身,一刀结果了她……”贺梓忧心忡忡,未有稍减。
“你二姑奶奶也不是吃干饭的,两栖境境上境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顶多两败俱伤。
阿北说的不无道理,本来族长也叫把二姑奶奶扔下去。贺梓点着头,却忘了届时当真落水,陷入昏迷的贺凛,不够两条狗一顿饭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献祭转往山上送,贺凛决心救人,贺北臻三人自是支持。
吉时已到,等不了天亮,乌泱泱一众,喜滋滋来到祠堂。
火把一个隔两个的立得笔直,火苗子比那天抓韩兰李宏救人还要雀跃。
乍一见了红衣韩兰,少不得十几个心有余悸。
来前夜里发梦,献祭那崽子一身红衣,举一根烛台签子立在床头,铁签尖子戳到眼巴前,果真来讨债索命了。
冷汗涔涔惊醒,一切如常。
穿戴齐整赶往祠堂,个个绝口不提,瞧谁都是安睡无事,自己自然也当不得那第一个被报复的心虚鬼。
李地保婆娘和张大善人的妻,占左立右笑吟吟,左边指配红玛瑙,右边腕圈金跳脱,挽住新娘子双臂,简直像上了两把又大又沉的青铜锁。
喜帕之下,传笑轻盈,声小只得三人听。
李地保婆娘心里没底,这臭丫头平静得异常,届时不会打算替李宏干出什么过格的事儿吧!
一路上穿街过巷,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上到后山。
山林乌黑,火把头熊熊燃烧,上上下下一条蜿蜒,活像漆黑棺材盖上跳跃的鬼火,放眼尽不是活人勾当。
小轿一顶山路峭,晃得人七荤八素,浑身发软。
“张大善人对饰品的喜好倒是从一而终,跟送王铁匠媳妇那只镯一个模样。”
“把李宏弄死,他娘的遗物戴着是痛快。”
两个女人大惊失色,脚下一顿,双双扭头瞪视身旁小轿,声音是从轿子传出来的?
左个惊恐更多,这声音怎么这么像那个小祸害?方才接人上下周身细看,李宏那小子送她的银钗就在手里,明明是韩兰那丫头。
李地保婆娘记性一直不错,李宏她娘的嫁妆单子,每件都晓得,钗子是那死了的常带的那支。
右个满心疑惑,老爷为何送金镯给王二家的?当日献祭,张夫人养病在家,不知道献祭的煞星把草庙村的窗户纸,挑了几个大的全捅了。村民从祭台回来,个个三缄其口。
村长催促快行,队伍又走了半天,前头已经瞧见山神庙的房顶屋檐。
山顶神庙小而旧,断供多时,积灰在定下韩兰结亲时才扫除。
队伍前段才在庙前落脚,中段骚动将起。
落轿新娘下了地,叫一左一右两个夫人卡住。
盖头偏左,声音更微,全传入李夫人耳中,“李地保要是知道,唯一的亲儿叫自己送上西天,你说是先杀你那两个借种的宝贝儿还是先气死。”
李地保婆娘大惊失色,掀掉喜帕,被那定定透人心的眼神激得大喊:你不是韩兰!你是!是你!你是人是鬼!
张夫人瞧了半天,心里嘀咕,分明是韩兰,李夫人怎么吓成这样?
“李婶子说得哪里的话,韩兰一心上山为大家解困,婶子何苦再难为我。”新娘委委屈屈地掉泪,哭得头都埋下去。
李夫人早已退开三步,不敢上前。
“好孩子,你李婶子没有这个意思,快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张夫人和声细语,帕子在韩兰脸上点来点去。
“嗯,谢谢张夫人,韩兰明……”字儿陡然断。
双臂脱臼似的一掉,垂着的脑袋仿佛泄尽人气,如同鬼魅一般踮脚,张夫人察看情况之际,韩兰猛地抬头,双目失焦,微张的嘴渗出血红,不一会整个下巴淋淋沥沥,挂了条血瀑布。
山脚家家户户倾巢出动,没几栋房子亮灯,漆黑的背景下,独山上火光聚,更见夜色黑暗,却也黑不过送亲队伍众人心。
红艳艳的喜服,忽明忽暗,似哭似笑的血染脸。
惊到张夫人也撤开老远,韩兰这孩子怎么想不开呢!
张夫人总是完完全全的事外人姿态,把她扔山上喜堂去,许最能想得开。
面对众人,韩兰平视大笑,无神的双眼之下,血呼啦查的口骇人得紧。
飞身起跳,点踩几人肩头,穿行队伍,两个大跳,翻身在山神庙正前方站稳。
看她轻而易举得厉害,村民们眼珠子就差掉出来,个个犯嘀咕,这丫头几时有这样的身手?
“今日我又献祭,再让我说两句。”笑眼弯弯,新仇旧恨,悉数在心。
大家伙正纳闷,韩兰这丫头古怪得吓人,这句话出来,全一个激灵,这是撞了邪了,还能送给山神吗?这副疯样子送过去,雪上加霜可糟了!
队伍最前头的村长入庙中放下写有韩兰八字的庚帖,查看是否有后门狗洞之类能够逃走的出处。
他们早已商议好,把韩兰关在庙中七日,滴水粒米不给,人届时若还活着,说明山神满意这门亲事,就算订了婚,届时人干干净净,直接把这丫头塑成泥像伴山神左右。
听得外头乱哄哄,村长急急折回,韩兰这丫头可不能出幺蛾子。
走到庙外,个个惊恐万状,昂着脑袋往屋顶瞧,倒地六个人全面向庙外而卧,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村长转半身才回头,红衣韩兰轻盈盈踏出屋檐尖,像一块红布飘落,龇着一嘴血红,笑吟吟如同刚从奈河里爬上来,绕了老头子一圈,又滑回高处。
背手衣后又身前,撇干净主蜡的烛台,细细尖尖的铁签子斜指地,黑乎乎缠来绕去裹通身,湿哒哒往下流。
左头四个疯魔更恐,是血!那烛台签子果然是献祭那天扔下去的!是贺凛!那煞星真回来了!
坠烛台的原不必太害怕,合起伙儿推人上祭台,谁又比谁报应少。
不枉贺凛和贺梓红衣披发,抓着两根烛台夜走全村门户,怕死就特别好办。
韩兰交托银钗,贺凛记忆乍现,临时起意,黎明之前,谁也别想安睡。
躲在墙根偷乐,扮得头面齐全的贺梓笑出牙花子,红妆明媚又满少年气。
风荷惧酷暑,绿盘掩春面,招人稀罕。
贺梓串完村东南,扛上贺凛拿草扎的四个差官儿提前往山神庙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