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儿,来此只为请安吗。”迟樾端坐殿前,眼都没抬一下,执笔不停手,奏章要批阅,问话也不耽误。
“迟华流落在外十几载,能归来陵北与星弟团圆,全凭舅父母亲照拂派人护送,不敢要求其他。
只在外时,陈氏兄弟和阿福得力,迟华才在付园手底下得保性命,便要他四人随护,迟华方能睡得安稳。此外,领星符料质特殊,最适合打磨了赠给星弟做见面礼。还请舅父成全。”
贺凛卡在门槛前头,提着衣摆重重跪地。
这是跟他抢人来了,小丫头片子胃口不小。陈氏三子他可是等了好些时日,唐知异眯着眼,满肚子话噎了又噎,臭丫头眼下地位不一般,争抢不得。
朱湛瞥贺凛那一眼,鄙夷太甚,臭丫头,知道二殿下才是正经儿继承大统的主子,上赶着巴结了。若叫二殿晓得,领星符原本要给她身边的低贱丫鬟,必感羞辱。
笔身骤止,迟樾居高临下,区区付园,也敢沾我迟氏的边,少不得敲打敲打。
他远远瞄着贺凛,为了保几条不值钱的命,屈大殿之尊跪求,没出息的东西。没出息便罢了,还是个废物,连付园那几个毛儿没长齐的小崽子都对付不了。
果然只有星儿才是皇储的料。领星符早晚要收回,提前给了星儿也无不可。迟华这个蠢货,擅兵弄权的物件儿居然当配饰。
“华儿何必如此,舅父准你便是。”你总得知道,越玩意儿的,越不配长久。
不想他答应得这样痛快,贺凛隐隐觉着没好事。
谢了恩贺凛转身就走,随后窝在出宫必经之路,等来唐知异。
“听闻陈氏三子双亲寄住表舅家中,如今不好再麻烦表舅,午后我便派人去接。”
真给出去,陈氏三子就彻底没戏了。唐知异自然不肯放手。
“表舅若有难处,尽管和迟华说说,虽不敢叨扰母皇和舅父,星弟那里还是可以言语二三,星弟聪颖心善,自小长在宫里,定能帮上表舅。”
那个白脸黑心的小子,才不要和他沾上关系,迟华刚回陵北,对迟星当不甚了知,怎么话里话外听出些威胁的意思?
她到底知不知道迟星的本性?
养在外头的丫头到底是野,不愧是迟星的亲姐姐,姐弟俩长了同一双眼,都是边飞刀子边弯出花的疯子目。
唐知异到底是答应了,自觉亏了半副身家,郁闷的唐大人当晚就去了恬月中楼诉苦,醉喊受了大欺负。
虽说暂保住陈氏兄弟和谨箨,贺凛仍旧惴惴不安,梦中唯独不曾出现谨箨,总有被抹杀的风险。
陈氏三子原本要走的路子被她生生截断,大权在握,不容有失如迟樾,色鬼附体如唐知异,岂肯吞下暗亏,善罢甘休。
东凰殿主殿梁上窜下林貂一只,左前腿毛发发紫,金线三缠,口衔纸笺。
二人同看信笺,谨箨不明,贺凛了然。
大哥教的两栖境的文字,烂熟于心:[二姑安好,族长实有苦衷,有话带到:流儿万死,不敢求小姑姑原谅,护栾怿事后,听凭小姑姑处置。濮阳吟寻灯至此,已入皇城,若有需要,林貂传信。]
二姑莫非是她贺凛不成?
脑中混沌,贺凛扶额,谨箨站起身后,按住贺凛颞颥轻揉。
混沌见清明,镜湖小筑主人家,恶名在外贺二姑,阳奉阴违孝子侄,被迫北上做保镖,历历在目。
流儿这个大骗子,什么叶素临终托付幼子性命,素姨活得好好的!素姨有要紧事都找娘亲商量,岂会在人生地不熟的两栖境咄咄逼人。
臭小子,等大哥回来,知道了给亲爹活着设灵堂的事儿,她可以代劳,把他腿打折。
林貂揉揉尾巴,毛茸茸里头揪出纸团。
[小凛,杜姑姑平安,现在我家休养,贺姑父和十二陪着,且宽心。——阿北字。]
伴留独有的琼字圈纹,是没药先生药瓶上的标记。
再往下头,第二份字迹何其熟悉。
[凛凛,爹娘无事,你娘静养需要时日,有爹和北臻看顾。十二和北臻家的敖戊玩得自在,吃得上上好,可是记不起你咯,哈哈。]
[不必为爹娘和十二分心,辛苦凛凛出远门,八境都得走一遭,回来给你娘当话本讲,她一定高兴。
[天气不好,一直下刀子,行路小心。]
[父贺更。]
纸上浅浅深深,泪盖墨痕,谨箨拧一把帕巾为她擦净泪痕。
自幼日见双亲去,夜等爹娘归,早已习惯孤身只影的小姑娘,这回到底是遇了险事许多,记忆丢丢捡捡,性格受了影响,心如冰湖早消融,起些波澜,掉几颗金豆子也是寻常。
贺凛抚着字迹,有多久没爹娘消息了。
娘受了大惊吓,静养需时,不知如何严重。
但爹和阿北都说无恙,就一定能宽心。
爹说八境都得走一遭,看来她这条非走不可的路,还有的走。
今里双亲寻回,健康无虞,贺凛再无掣肘,但求保下谨箨万全,跟他们斗一斗,权当给娘亲攒话本段子了。
便请濮阳吟接陈氏三子的爹娘往东西两栖境去。如此他三人少受牵制,不至于鱼死网破。
不好叫人拿了把柄,贺凛左手握笔,择最手生的字迹,挑挑拣拣眼下处境。
林貂懵懵懂懂歪两下小脑袋,衔着信蹿回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