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燕府的任何人。
女师傅跟着九思出门,三人才坐下吃饭。陈婆子先端了一些螃蟹和酿的米酒。米酒放在火盆上温着。
显然,燕盼儿吃得拘谨,螃蟹被掰开了,却没有立即上手啃。倒是看到了陈婆子另拿了一套银器放在陶夭夭面前。
陶夭夭身着素雅罗裙端坐在红木圆桌前,她轻轻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纤细修长的指尖从青花瓷盘里拿过一只蒸得通红的肥蟹。
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陶夭夭先是拿起小巧的蟹锤,轻轻敲击蟹壳,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乐章。蟹壳应声而裂,露出里面饱满的蟹黄与蟹肉。
接着,她取过蟹钳,将蟹脚逐一夹开,再用蟹针轻轻挑出蟹肉。她的动作不急不缓,每一根蟹脚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蟹肉完整无缺。
整个过程,陶夭夭神色恬静,像是一副永不褪色的画卷,在光影里缓缓流动。
“我只听说,江南吃蟹用蟹八件,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且二婶婶用起来多了几分美感和雅致。”
一小碟蟹肉诱得燕盼儿双眼放光,同是一个锅里出来的螃蟹,手里的却怎么也不香了。
陶夭夭保持着世家贵女的端庄对燕盼儿浅笑,端起那碟蟹肉将要往燕盼儿面前放,陈婆子端着另外一碟挑好的蟹肉抢了先,顺道接过陶夭夭刚刚举到桌子中间的碟子,放到燕逸之面前,
“二爷,我们家娘子特意给您挑的蟹肉。”
燕逸之择善而从,眉目清朗,语气极轻地道,“多谢陶娘子。”
他夹起一筷放进嘴里,蟹肉鲜美,带着淡淡的咸鲜,轻轻一咬,细腻的肉质便在舌尖化开。他吃过好几次蟹肉,却从未今日味道的纯净而清甜,不带一丝腥气,反而透着一股自然的甘美。
燕盼儿已经吃完一碟,嘴里的鲜香来不及回味,等不迭偷喝了口米酒,身心说不上的满足与舒畅。
再看二叔,他用餐从来这样从容轻缓,举手投足透着矜贵。
燕逸之舀起一小银勺蟹黄,浓郁醇厚。陶夭夭此时将一小碟料汁端到燕逸之面前,“搭配蟹肉更鲜美。”
燕逸之轻轻颔首,将姜醋汁浇上,蟹肉的鲜美好似提高了一个层级,姜的温热与蟹肉的凉润相互映衬,留下清爽的余味。
翠竹也为陶夭夭剥了一小碟,剩下的螃蟹皆端下去剥了再端上来。酒温好了,翠竹一一为三位斟酒,
“二爷,盼姐儿,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蟹肉配米酒,请两位尝尝。”
陶夭夭馋酒了,米香浓郁的清香勾魂,刚端起来,被陈婆子阻住,
“娘子,酒伤身,需要问过郎中药汁与米酒不对冲才能喝。”她暗暗朝陶夭夭摇摇头。
燕逸之放下酒盏,正色问,“你身体不舒服?”
陶夭夭的手停在桌子上的酒盏上,垂眸之际未饮酒的脸上闪过一丝绯红。
燕盼儿猜出几分,满饮一盏后道,“二叔,哪有男子追着问未出阁的姑娘这样的问题,二叔难不成比祖母还急?”
“急什么?”燕逸之不明所以,追问后,又忽得明白,抿唇不语,母亲着急的还能是什么,不过子嗣而已。
燕逸之温声,“蟹寒,热酒正好中和寒意,喝些无妨。”
“可是……”陶夭夭坐在圆桌前,眉目间染了愁色,咬紧唇瓣,握着酒盏的的指节攥紧不放松,态度已明,只是自己无法做决定罢了。
燕盼儿替她端起酒盏,“二叔都发话了,还可是什么,赶紧补上这盏。”
祖母对母亲的那些冷眼嘲讽她可都看在眼里,燕子荣的跋扈随了大奶奶田氏三分,又出于蓝,在她看来都是一丘之貉。
陶夭夭看燕逸之目光温和鼓励,轻轻啜上酒水,浅浅一盅下肚。
蟹肉见底,他们直接移到火盆旁,牛肉切得薄如蝉翼,翠竹在烤,他们几个尽管围炉吃肉饮酒。
单独的一壶酒被陶夭夭喝得见底,她从小喝米酒,如此只是微醺。
三个人不知如何,聊着聊着聊到了诗词歌赋,又从诗句的意境美聊到了作画。
燕盼儿喝得心满意足,脑袋晕晕的,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摆手道,“听到琴棋书画,哪一项我都头疼,你们俩倒是志趣相投,竟然聊了一壶酒。”
燕盼儿晃着空空如也的酒壶,唤翠竹倒酒。
燕逸之喝得慢,如此只喝了半壶,不动声色地问陶夭夭,“陶娘子也懂画?”
只一瞬,陶夭夭便意识到燕逸之话有所指,她那晚在梅园分明说过不懂作画,按理说,此事就此揭过。
唯一可能就是在赏梅宴上,那株梅花,因为那样的判词,他又判定她懂作画。
温润公子也有敏感多疑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