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您别乱跑,万一走丢了。”
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往梅园里面走来了,陶夭夭焦急环顾,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硬生生跳下桌案,推着燕绥躲到帷幔后面。梅园只有一个出口,现在出去肯定会被撞见。
陶夭夭整个身体扑在燕绥怀里,支楞着耳朵,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鹿,一动不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帷幔连着柱子,堪堪只容一人躲避,两个人便显得尤为逼仄。
不知道是她的还是燕绥的,心跳声格外强劲,在分外安静的角亭里,显得尤为明显。
其实,只要她自己躲起来,把燕绥丢在外面就可以了。八成是害怕他乱做什么或者乱说什么吧。
陶夭夭心里乱得跟纠缠在一起的麻绳般,想不大明白。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对燕绥真的半分信任和依赖都没有。
对她而言,只有意外。
燕绥背后的伤硬生生撞在墙上,好不容易结疤的伤口被这样一折磨,重又渗出了血,浸湿了绷带后,又蜿蜒着一点点划过脊背,没在深色的大氅上。
这是陶夭夭第一次主动扑进他的怀里。
耳根红了一圈,像是雪地里跑了一圈刚进门,粉粉得诱人。燕绥抬手去搓,陶夭夭只觉得痒,偏开头后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满是嗔怪。
口型圈出“别动”俩字,她正聚精会神地听外面的动静呢!
于他而言,是过分新鲜的精怪可爱。
“三姑娘,您更好些,太医让您静养,冰天雪地的您别乱跑,免得又染了风寒。”小菊焦急地劝阻。
燕子荣的脚步急促,嗓音微喘,似乎还带着哭腔,“你不要管我,我今天一定要陶夭夭给我个说法。”
听见外面燕子荣的话,陶夭夭微微惊讶,她哭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小菊追上她,俩人簇拥而行,“三姑娘,您受了惊吓也不怪二夫人。再说,您好不容易得到赦免,别再去讨那些不痛快了。”
“你懂什么!如果不是陶夭夭,我会这些天神志不清,他为什么帮她,俩人指不定有什么苟且。”
越听越不懂了,燕子荣被罚跪祠堂分明是燕逸之下得命令,哪里来的“苟且”。
“三姑娘,快别说了,别又被听见了。”小菊声音跟着颤抖。
燕子荣不以为然,“怕什么,都在前厅吃酒呢!谁会要梅园里来。她做了就不容许我说,天天装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过是勾引人的狐媚子,母亲让她早早搬进二哥房里,看她再三推脱的模样,背地里指不定早就爬了床。”
小小的角落里,陶夭夭陷入无地自容的境地,燕子荣口无遮拦的胡话,一句句甩在两人之间。
偏偏她说的对,她爬了床,而她爬床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一只手揉捏着她的耳垂。
陶夭夭并不觉得过分难堪,如果让燕子荣遇到同样的事,她未必做得比自己好。经历了过多的生生死死,那些所谓的清白名声,于陶夭夭而言,几乎一文不值。
她要的是他们的命,每个人的命!来安葬陶府的亡魂。
不管用什么方法。
就算这条路上,她变得面目狰狞、面目全非又如何,她可以离开这里,选个地方重新开始。
“我的小人呢!”燕子荣问。
小菊把扎了针写着陶夭夭名字的小人递给燕子荣,燕子荣不解恨地又扎了几针后,两人在一处背阴的梅树下挖坑填起,燕子荣在土上使劲踩了两脚,才离开,
“走,咱们去前厅!”
颐指气使的架势又端了出来,陶夭夭轻笑,燕盼儿又要有对手了。
陶夭夭愣住,分明最初是为了躲避尴尬,不成想却撞见了燕子荣扎小人害她。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陶夭夭只觉得自己是厉鬼一条,小人什么的她倒不在意。
倒是头顶一声轻笑,“你还是那么爱闯祸,进府才几日,便结了这么深的仇怨。”
她与燕府的仇怨岂止这么一点。
脚步渐离,陶夭夭才松了口气,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燕绥眸色低垂,他一直凝着陶夭夭,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灰白,她低着头,又倔强又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燕绥还是觉得她仰着头,让阳光洒进弯弯眼眸的模样更好看。
燕绥以为她为燕子荣的话伤心,倒是头一次后悔放过她了,开口道,“不必在意她的话,如果不舒服,就……”
“二老爷,我先走了。”陶夭夭脚步轻移,这是她第一次打断燕绥的话。
她不需要燕绥的安慰,更不需要他教她怎么做。
在她眼里,他们早就都是死人,只是,以什么方式死罢了。
想想,燕绥好似教给了她很多,让她知道了什么叫恨!什么是狠。
燕绥未言,垂眸始终望着她。
“别动,我还没让你动!”
脚步顿在那里,陶夭夭昂起头,穿过窗棂看向遥远的梅园门口,
今夜,如若真的走不出去,那便就以另一种方式出去。
她长舒一口气,纤手微抬,拉住白狐裘的飘带,轻轻一拉,白狐裘轻轻飘落,落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