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渐渐感受到身体突如其来的异样,对翠竹讲,“我好像来月事了,你帮我看看染上没?”
“呀!”翠竹惊讶一瞬,走在陶夭夭身后查看,又附回耳边,“没事。”
燕逸之发现异样,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白狐裘上有血,但实在难受,陶夭夭嗓音无力,踮起脚尖附在燕逸之耳边,“我好像,好像来葵水了。”
她的一张脸比雪更甚,没有血色的惨白,额头上此刻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燕逸之离着近,瞧得真切。
他嗓音温沉吐出几个字,“怎么这么严重?”
本想踩完岁直接回澄心院,现在也顾不得这些,燕逸之解下身上的大氅裹住陶夭夭,嗓音平和道,“我抱你回去。”
“这样好吗?”陶夭夭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节外生枝。
燕逸之温着眼笑,“没什么好不好的,守岁不过是图个吉利,一家人平日里忙,除夕休沐坐在一起聊聊天。你现在身体不适,不必弄这些虚礼。”
陶夭夭还没说话,整个人就已经被燕逸之俯身抱起,本能地,陶夭夭抬手抓住燕逸之身前的衣襟,回过神来才道,“我自己可以走。”
燕逸之垂眸看她,只柔声道,“夫人身体不适,夫君若不能在此时照顾,会被人笑话。”
两人拐进无人的小径,夜风鼓动大氅,黑白纷飞在身后搅动在一起,似两只翩翩飞舞的蝶。
他们身后,一双暗如夜空的双眸追他们远去,炸响的光亮坠入眼中忽明忽暗。
十五小声不忿地嘟囔,“分明主子样样比二爷好,救夭夭姑娘于危难,紧着她的喜好对她,还为了她搬回燕府住,甚至把最重要的红……”
燕绥回眸,落在他身上时,目光已淬了冰,“自去领十棍。”
“可这是除夕啊!哪有大过年罚人的。”十五委屈得不行,左右都是自己的错,为主子抱不平都不行。
“二十棍。”
燕绥头也不回,走向自己的庭院,他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尤其与燕家人一起。
十五拍了自己的嘴,真是多嘴啊!
回到澄心院,陶夭夭收收拾好钻进被窝,翠竹塞了几个汤婆子进来,又端了红枣糖水。
燕逸之接过,“我来。”
翠竹把红糖水交给他,悄然退出内室。
燕逸之扶起她,让后背靠在自己怀里,双臂环在她面前,一勺勺喂。
少女第一次被除父亲之外的男子这样细心呵护,惨白的脸颊在雪光中晕出了淡淡的粉,如若,
陶夭夭想,如若,当初去求娶她的是燕逸之,事情会不会全都不一样了。
只是如果。
他是燕府的人,总要为这个腌臜地陪葬。
腹部的抽痛让陶夭夭没有气力想太多,喝完红糖水,脑袋就歪歪斜斜地埋在燕逸之怀里,燕逸之又将她缓缓放下,只是胳膊被枕着,他没抽出来。
陶夭夭此时的模样很乖,像只受伤的小鹿,眉头微微蹙起,似是被什么要紧的烦心事所扰,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就这样安安静静得睡熟了。
——
第二日一大早晨起时,燕逸之吩咐翠竹特意为陶夭夭多添了衣衫,并准备好了手炉塞在陶夭夭怀里。
陶夭夭今日气色极好,从燕逸之怀里醒来,一夜无梦,睡得安稳,肚子的抽痛也好了许多。
燕逸之独自洗漱去了,翠竹端来温水侍候燕逸之梳妆,趁着四下无人,将写着信息的纸条塞到陶夭夭手里,“夫人,昨晚扔进来的,你身体不适早些睡下了,且二爷一直在您身侧,我便没送进来。”
展开皱皱巴巴的纸,里面写的是小乞丐混进燕玖那处别院后看见听见的事。
那处院子是燕玖平日里贿赂官员所用,院子里大约有二十几位姑娘,多是从各个青楼里买来的,平日里会有专门的教习嬷嬷给她们编排歌舞曲目,还有一些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这些因为没有歌舞基础,多是做丫鬟用。
但不管是哪一类,只要被达官贵人看中,皆会被当礼物献上。小乞丐在门外看到的大箱子,就是装人用的。
如此只是别院的常规操作,除此之外,燕玖还会在宴席上拿丫鬟取乐,有时让丫鬟舞姬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做掷壶的之用。有时拿蜡水,在丫鬟身上画画,打骂强上都是再寻常不过。
先前有丫鬟不堪欺辱,试图撞柱自戕,后来,燕玖把五个丫鬟或舞姬一组编好,如果其中一人自戕,其他几人便会丢给院中杂役护院,凌虐至死。
这些时日燕玖不在京中,别院除了三老爷燕忠达偶尔去,宴请几乎暂停,燕忠达在这里看中个小娘子,破了处后一直是他的私人舞姬。家里的莺莺燕燕烦了,常到这里寻欢,这些时日,燕忠达到别院的次数,明显较以往多了许多。
纸张塞回翠竹怀里,让她拿到厨房烧毁。陶夭夭目色深凝,于燕府这样的大户而言,玩乐女子不算什么大罪,能扳倒燕府的,是贿赂官员一事。贿赂官员说小可小,说大则大,闹不好是结党营私,这可是大忌。
陶夭夭打定主意后,让翠竹传出去消息:拿到账册,注意安全。
翠竹每次早晚都会到后角门做些布施,把院子里的一些剩菜剩饭拿给乞丐吃,用这种方法传递消息掩人耳目。
此时,侍卫初一正好完成善后任务,踏马而回,经过后角门时,便看到了这一幕。那些乞丐争抢得厉害,可翠竹却没嫌他们拥挤,反而提醒他们,“都别抢,还有很多,一个一个来,不要挤伤了同伴。”
可初一知道,那些人不会听她的。因为在他们心里,有上顿没下顿,布施的东西就那么多,不去抢,轮到他时就没了,没了可能就代表要死了。初一知道,因为被燕绥捡回来之前,他也曾过过这样的日子。
今日的乞丐出奇得多,翠竹筐里的吃食很快被哄抢一空。没了食物的乞丐,就像一群疯狗,朝翠竹扑去,想从她身上再抢些什么。
翠竹连连后退,在跌倒的一瞬,初一俯身一提,把她捞到马上。惊魂未定的翠竹,看着乞丐被初一喝退,才回神,“多谢壮士相救,请问您是?”
“燕府中人。”初一干脆利落回答,“最近各处雪灾,京城流民多,布施时注意点。”
说着,下马入燕府后,将翠竹放下,牵着马走向马棚。
翠竹见初一面色沉寂,好似不善,匆匆跑回院子里,也没再多说什么。更何况,她对燕府中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
燕逸之小夫妻俩此时用过早饭,一齐朝大老爷和大奶奶院子里走,燕府的规矩,初一长辈们都在自己院子里,小辈们挨个去拜年,中午十有八九会在某处长辈处留饭。下午便是小辈们互相串门,长辈们也会互相聚在一起聊聊天。
刚走到大奶奶住的百果园门口,大奶奶匆匆出门,正撞见二儿子,撂下句,“郑嬷嬷给他们压岁钱,今天先不拜年了。”
话音未落,人已走远。郑婆子也是着急忙慌塞给他们压岁钱,陶夭夭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郑婆子叹口气,说话极快,“可别提了,惹上了官司。”
也顾不得细说,匆匆跟大奶奶往前院正门走去。
今日似乎不是个太平日子,陶夭夭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官司才能让大奶奶亲自出面,她面色焦急,催促燕逸之,“夫君,快去看看母亲,万一需要帮忙,你在官场走动路子宽些。”
燕逸之虽有这个心思,但仍忧心问陶夭夭,“那你呢?”
“不必管我,我自回澄心院,等你回来,咱们再挨个门上门拜年赔礼。”她是新妇,本就与各院私下交情不多,又因着燕绥的缘故,她不想独往,索性哪个院子都不去。
见燕逸之还在踟蹰,陶夭夭索性推他快走,燕逸之才朝大门赶去。
送走他们,陶夭夭兀自往回走。这时,有个丫鬟过来通禀,“二夫人,我们家主子请您到二老爷院中一叙。”
燕绥?他又要做什么!
脚步顿在那里,踟蹰两息,不去吧,怕燕绥就此闹出什么动静,而且,眼前的丫鬟,万一是暗卫,她也逃不掉,左右难堪。那便去吧,索性燕逸之不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至于太过于尴尬。
打定主意,陶夭夭朝二老爷院子走去。
期间,她从怀中取出红丝绫,系在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