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田氏送他出门时,告诉了他,“你祖父去晋王府上吃了闭门羹,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燕玖一愣,随后淡漠地点点头。
屋外,一个身影落寞闪退。
燕玖没有回自己院子里,听秦南枝的哭哭啼啼,转身朝门外走去。
花街柳巷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才喝了两杯酒,他的狐朋狗友就开始了满嘴跑马车,“燕家大郎,你们燕府牛呀,是这个,我谁都不佩服,就佩服你。”
燕玖端着酒盏的手顿住,呷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别装不知道,御史中丞背靠晋王这棵大树,表面上看,整个燕府都是晋王的人,但是这次,大理寺少卿给官家出了那么大的主意,在放榜前一刻,糊名殿试,考官们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通,最后竟然为官家做了嫁衣。”
他本想说晋王,可毕竟现在晋王如日中天,说晋王为官家做嫁衣这事,万一传到晋王耳朵里,他们家也跟着受罪。
所以,他去求燕逸之,燕逸之会是那样的态度,原来如此。
手里的茶盏捏出细碎的声响,燕玖掷回桌上,酒盏碎成了渣,旁边的花魁“哎哟”一声,招呼人把东西收拾,换了新的酒盏。
走出花柳巷,夜风不凉,却让他气晕的脑袋清明起来,虽然他们言之凿凿,但这样下作的手段,一看就不是燕逸之的手笔。
他的这位二叔,可是出了名的清风朗月,底线明得很,有些事他不做,因为不做,也是因为他根本就想不到那样的法子。
典型的自诩清流。
燕逸之背后之人是谁?谁能说动他改变自己的原则!
想着想着,他又回到了燕府,不想回屋的他在燕府里慢慢走着,夜晚的府里,丫鬟小厮们没事可做,总喜欢说些白天主子们的八卦。
“今天二爷带着二夫人出门逛街,买了好多东西呢!真让人羡慕。”
“你除了羡慕能干什么,没听见二爷说,二夫人是他的贤内助,好像帮了二爷好大一个忙呢!”
“她一个后院的夫人,能帮二爷什么!”
“做些什么做不了,难道不能给二爷出个主意了!”
出主意!
脑中某个拉丝般的东西被扯动,就这么一瞬,燕玖好像抓住了藏在燕逸之背后的那个人。
也是了,吏部尚书倒台,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内心剧烈的愤怒似是岩浆灌身,他恨不得将她亲手掐死,可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这份屈辱,他一而再再而三折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在两年前,就被他踩在脚下,应该碾碎在尘埃里的女人,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这样一次次折辱他!
她这是在找死!
“找人,趁她外出,捅死她!”
鬼魅般的嗓音从黑夜里冲出来,如地狱之门大开,里面厉鬼的哀鸣。
什么机关算尽、什么背后下毒。
抽刀见血才是他最常用的手段。
——
春闱舞弊案很快有了定论,吏部尚书举家流放北边苦寒之地,永不录用。
秦南枝因为早已出嫁,免去了这次刑罚,吏部尚书秦德庆举家离京那日,秦南枝来送,燕玖称病不出,秦德庆看着哭红了双眼的女儿,安慰她道,
“一定保护好自己,如果闹到和离那份儿上,去河西州找你姑母。”
这一事,燕府将晋王得罪大了,拿出府上半府资财屁颠颠送到晋王府上,晋王冷了燕府诸位男丁许久,终是收下了资财,此事算是揭过。
燕子荣也在此时出嫁,为了能与安宁郡主平起平坐,备了双倍的嫁妆,算是风风光光将人送去了郑国公府。
岁至端午,户部尚书空了出来,元气大伤的燕府又满府凑资财,要为燕忠征疏通关系,求户部尚书之位。
陶夭夭也开了嫁妆库,没有即刻取出什么,而是拉着燕逸之走到他的假装面前,
“夫君,父亲要捐户部尚书,咱们院子里也要出份力,您看,拿去了什么东西合适。”
开了嫁妆库的院子,不说也是院子里资财少得可怜,可陶夭夭将此事避而不谈,只说捐出嫁妆之事,给燕逸之留足了面子,燕逸之也不会真要,
他平和的眼眸微动,嗓音带着愧欠和宠溺,“我知道你温良贤顺,但哪有动夫人嫁妆的道理,捐资财的事我想办法。”
待燕逸之离开,翠竹好奇问,“夫人,二爷还能有什么办法?”
陶夭夭笑笑,拿着团扇轻摇,“他想什么办法,就不归咱们管了。”
“走,咱们出门。”陶夭夭起身。
翠竹屋门边拿纸伞,“夫人,咱们要去哪儿?”
陶夭夭没等她,快走到院门外了,“我馋城南那家水晶虾仁了,我要去吃一口。”
翠竹追在后面,“夫人,您慢点。”
陶夭夭虽然月份越来越大了,她人却变得越发勤快,脚步也更快。
马车上,不知道谁放在那里一个纸团。
陶夭夭捡起来展开看,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
小心刺客。
一看就不是惯用手写的。
翠竹纳闷,“这是谁写的?”
“不知道。”
不是小乞丐,不是燕绥,她想不出京城里还有谁。
“那上面写的,会是真的吗?”
陶夭夭笑笑,把纸撕了,扬在窗外,“是真的。”
她还是每日按时给燕绥和燕逸之送午饭,只是这次再回府里拿饭来不及了,她于是打包了两份走,因为这里离燕逸之的官署更近,她先去给燕逸之送饭,又因为她出来吃得时间有些晚,不想耽误燕逸之用饭。
给燕逸之送下,燕逸之见不是往日的饭盒,问了一嘴,陶夭夭有些羞赧地说出出去吃饭的事,燕逸之淡笑道,
“下次告知我,我让九思给你送回府上。”
“现做现吃更好吃。”陶夭夭仰起脸,眼睫轻眨。
燕逸之眸光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好,以后我陪你去吃。”
离开大理寺,陶夭夭坐马车往皇城司走,管道上有一个牛车和一个挑橘子的老人相撞,散了一点橘子,路堵了,马车过不去,陶夭夭走下车,看看前路,
“这里离皇城司只有一条街,我们走过去吧。”
再过不去,就过了吃饭的点了。
燕绥那么斤斤计较的性格,还不知道再怎么找她的麻烦。
少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翠竹护着她绕过撒橘子的中心,橘子捡的差不多了,只是老汉和对方正在争论赔偿的事,不肯绕开道路。
陶夭夭她们俩走得小心翼翼,可就这样的谨慎,还是被一个人从身后撞到,幸而翠竹护得及时,只是从陶夭夭腰身的裙摆上擦过,
就在翠竹注意力在那人身上,准备与她理论的时候,她们的前方,一个膘肥体壮的大汉,袖口里落下一柄匕首,双目狠绝毒辣,正直冲陶夭夭走去。
一直暗中跟在陶夭夭身边的初一,自然注意到了那名壮汉,
只不是,他抱着剑,事不关己地,就站在远处,一动未动。
任由那名壮汉举起匕首,朝陶夭夭肚子上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