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赌坊的高层外的围栏外涌出一大波黑色的成年猫。它们顺着圆柱的支撑垂直一路向下跑动,如履平地。
一层空旷的地面瞬时被这些身量修长,皮毛光滑,金眼竖瞳的小家伙围得水泄不通。
黑猫将整个一层自中部隔离开,正中的赌桌外,是一条从门口延伸进来的“黑色地毯”。
攒竹捏着烟杆倚在赌桌边,神情冷淡,似笑非笑。
陈阴陵顺着她的目光向黑猫铺成的地毯望去,门外,八只猫崽子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毛毯上哼哧哼哧向内爬行。
被猫崽抗在背上的人不住地扭动,白色布块塞在嘴中,外部死死缠绕着红色的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人一身霸道门四象褂,头戴二仪月牙冠,被一路抬着向陈阴陵等人而来。
因着他不断地扭动,差点从这些小猫身上滚下来,被领头的猫崽指导着周围的小猫调整阵型,将他牢牢抗在背上。
这不时的晃动惹得下方的猫崽子不快,头部那只报私仇,用自己的尾巴间断着狠狠甩在这人脸上,烙下几道红痕。
这人头部一直朝着门口的方向,猫崽子即使踩在黑猫摊子上也算不得高,因此很难看见面容。等到猫崽离得近了,这人露出全貌,一旁的迎香才略微失态,低声喊出一声:“清泠泉。”
陈阴陵侧目,不出所料,攒竹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攒竹冷淡的眼神在听见声响的一瞬间消失,一双狐狸眼弯成残月。
她迈着婀娜的步子走到停在赌桌边等待指令的猫崽身边,将由上到下绑得结实的人从尾到头审视一遭,用手中的烟杆将清泠泉的脸蛋左右拨弄了一遭。
“倒是人模狗样的。”攒竹细密的睫毛被顶头的光芒打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外人只能看见她笑,却感受不到任何真实的情绪。
但这杆烟,却实实在在顺着清泠泉的额头,脸部,向下划开了在挣扎间,微微有些松散的道袍领口。
清泠泉不堪受辱,扭头想躲开烟杆头的戏弄,一转头却正正对上陈阴陵等人的视线。
少年连忙将头小幅度转回来,缩着脖颈当鹌鹑。
攒竹半转头,斜睨着三人,语意不明:“怎么?你们认识?”
迎香正要上前开口,却被陈阴陵拦下:“不认识。”
攒竹单手捂嘴,故作讶异:“啊哦,好可惜。看这小东西穿得和你们挺像呢。看看,还有四象呢——是吧,小道士?”
文青灵靠左半步,将迎香拦在身后:“老板娘莫要说笑,并非穿着道袍,就互相认识的。不知老板娘此举,是何用意?”
攒竹微微扬起下颌,黑猫崽们便抗着清泠泉,齐刷刷起身。地上的黑猫自发从下方叠加在一起,将八只幼崽越送越高,最终堪堪超过赌桌。
幼崽们上桌,将背上的清泠泉扔在赌桌上,临走时还不忘自他身上跑过,多踩两脚。
有两只甚至故意从清泠泉的胸口一跃而起,跳下赌桌。
攒竹冷眼旁观,待到黑猫崽子们四散消失在下方的猫海之中,才不紧不慢抿着烟嘴道:“不速之客入我不夜城,偷渡就罢了,竟然在城中引起骚乱,还私自上了我赌坊高层,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我真是……好生生气啊。”
“今夜城门开,攒竹满心欢喜地迎接贵客,却遇偷渡者。你们说,究竟是何人包庇,让此人平安无事混入城中的呢?就连我精心准备的头彩都被毁去了呢……”
她语调抑扬顿挫,夸张至极,与举手投足间的漫不经心全然不相匹配,唯独后面这句话,透出了几分冷意:“若是让攒竹找到了,定不会就此作罢。”
“该死的,惹到老板娘不高兴了!”
“城里出了叛徒!”
“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快派咱们猫令使去抓这些该死的叛徒!他们逃不出去的!”
在身后感受到攒竹语调改变,心情不悦的一众赌客们趁机拱火,挤在一团,与地面成群的黑猫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其余赌桌边的赌客均紧贴着赌桌,手上的动作不如先前流畅,对结果与赌资的热情也大不如前。
整个一层群魔乱舞,但在或如人同等姿势,或趴在地上半眯着眼,满地黑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滑稽。
赌客一比一复刻的姿势,脸上相同夸张,情绪不同的表情,就像台上如出一辙,不知演过多少场的偶戏。
清泠泉显然很清楚站在自己眼前的三人是谁。被扔在赌桌上后,距离陈阴陵她们更进一步。迎香靠得最近,直勾勾盯着他。
自知大事不妙的清泠泉僵硬地拧了拧身体,依旧动弹不得。
迎香显然有些黑脸。道门百家,弟子们的考核大会上,最终的考核内容,几乎都是要求在九相手中过招。
这是一种流传下来的传统,每任九相按年份轮流值班。
而迎香,是这百年里,下手最重的一位。加上平时惹出乱子,道门各派几乎都会将自家犯错的弟子扔给迎香教导,道门弟子没有不怕她的。
特别是迎香面无表情的时候,道门弟子在见到她时多少都有些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