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竹晃了晃手里的烟杆,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说:“是……也不是。”
她没有再拿手上的烟杆去敲击赌桌的桌沿,只是用它画着一个有一个小小的圈。
迎香听见攒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道长,这是不夜城。”
几乎当头一棒的答案与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迎香却莫名觉得,她后面的这句话带着某种深意。
“是也不是。”陈阴陵闻言,露出半边脸的眉头几乎要皱进面具里了:“攒竹在说什么话?”
“莫不是在打诳语?”迎香也觉得莫名其妙:“她还说这是不夜城。”
“呵,我能不知道这是不夜城么?平日里,我有何曾入过这些地方经历这种事?”
“不会是假话。纵使老板娘对于这间赌坊而言,的确是最为神秘的所在,甚至能掌控整个赌坊中的对局,但签订过的条约,她绝不会破坏。”
文青灵摇头,否定了迎香的话:“正如她所说,她是这座不夜城里,最遵守约定的人。
更何况,那份协议以血液为媒介,对赌局里的所有人进行约束,契约中那两条衔尾的鱼里,还有攒竹血液的气息。”
可这一份提问里,攒竹所给出的回应又的的确确模棱两可。
是也不是。
从字面而言,是对这份提问的质疑。
迎香给出的问题无非是这杆烟枪是否是以它本身的材质的价值去估量的。
倘若答案是是,那么只需估量那一份墨玉与其上镶嵌的金本身的价值即可,然后再从清泠泉身上找到对应价值的部分,同攒竹交易,便能达成赌局,纵使有差异,也一定能在误差范围内。
倘若答案是否,那么只需告诉攒竹,清泠泉本人或许无法给出对应价值的估量,因为不属于凡物的东西,从来是无价之物,想要易物,往往是以同等珍贵,不属于凡物的东西去衡量它。
纵使最终的答案在估价价值的范围外,也属于情理之中,同样符合规则对于估价易物的要求。
但她们得到了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的答案。
它的价值既是本身材质的价值,又不完全是这样明面的价值。
事情一瞬间陷入死局。
攒竹手中的烟杆前端,烟火的燃烧已不足十分之一。
每每燃烧至末端,这些烟火总会开始莫名地冒出一大部分的细碎灰屑。
这些灰屑慢慢向四面八方飘散,落点显得零碎不堪。
攒竹在听完她们的所有提问后就陷入了一种沉默的状态,脸上的笑意散去大半,眼神显得空洞而飘渺,却依旧没忘了将扭回头的清泠泉再打开,显然对他十分嫌弃了。
“这烟杆的材质显然是上等墨玉,镶嵌的金片雕刻精良。而老板娘显然将它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依然温润华贵。
而且,依照青灵师姐所言,百年前,这杆烟枪就已是如此模样。作为古玩,无论从造型还是做工而言,它都价值不菲,但也不是无法估量。”
迎香思前想后,还是从这些方面向二人说明了自己的观点:“或许,我会将它定为是一件稀世古玩的价值。”
陈阴陵同样陷入思索。她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或许从这个问题得到的结果出乎意料开始,她对这个赌局就有些说不明白的感觉。
至于攒竹后面的那句话,陈阴陵同样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但这又恰好是攒竹口中话语的特点,往往找不到解释。
但,真的是这样么?
三人一时间没有一个明确统一的答案。
烟火一点一点将要燃尽了,放空的攒竹脸上又重新堆叠了笑意,但看向她们的眼神里又带上了一点明显的怜悯与怅惘。
她的声音轻柔,尾音宛转:“我的小客人们,尽快哦,赌局要结束啦。”
在一旁从始至终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听着全程的文青灵恰在此时开口。
看不见,便意味着她不容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只需听整个赌局的过程,去思考即可。
“迎香,你早前告诉我们,入的阴城,是何种模样?”
迎香微微一愣,不明白文青灵为何会在这样急迫的关头说这种事情。
但对师姐,她还是知无不言。
“尸横遍野,满地疮痍。那是——炼狱。
我几乎无法将此次进入的不夜城与头轮联系起来。
最为恐怖的是,先天法器在阴城中的效果大打折扣,就连最基本的,对阴煞气的镇压效果,都微乎其微。想要不被阴煞气侵染,已是费尽我与地相的浑身解数。”
“怎么了吗?”
陈阴陵也下意识向文青灵看去。
遮住双眼的文青灵微微低着头,垂在身侧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着。
沉默的几句话功夫里,她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却宛如惊雷:“我想,或许我们都错了,其实这份待估价的底物,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