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恶好可恶……”
“好想要多吃一点……”
带着怨气与恶意的混响又再度响起,黑猫原本半耷拉的耳朵在听到这些声响后陡然直竖起。
它发出一声悠长的“喵——”叫声,带着警告的意味,令这些混响安静了一刹。
但仅仅只是一刹。
这些混响并未消失,而是缓缓褪去嘶哑、粗狂,重新变得幼稚甜美。
“嘻嘻嘻,好好工作,好好工作……”
这声音不带起伏地干笑了几声后,突然变得格外温柔。
耳边重新响起了念诵的童谣:
眼珠珠,舌条条,新皮能做新衣裳;
肚开开,肠花花,心肝肺是味道好;
不夜城里不眠人;
不夜城里不死人;
不夜城主不超生!
照照镜子穿衣裳;
嘻嘻嘻、嘻嘻嘻……
今日又能饱餐啦!
正月初四补货儿,闲人退散,街道空荡荡——
依旧是毫无逻辑的念词,但随着第一遍的结束,最后一个字拉着极长的回音,黑猫应声而起,重新迈出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从远处缓步而来。
但这轮的童谣却远不如早前干净,其间还混杂着一些轻微的声响,仿佛是有人在合诵的大流里和同伴交谈发出的不满抱怨:“吃不饱,吃不饱,我一点儿没吃上!”
“它们都比我厉害,悄悄把我挤出去!”
“好饿好饿好饿……”
“应该还有一只,应该还有一只……”
“找到以后,吃了它,吃了它……”
“镜儿不对称,镜儿不对称……”
“跑快点儿,跑快点儿……”
这细微的声响显然不知陈阴陵一人听到了,因为此刻,站在她们最前方的清泠泉面色已经有些难看。
他生的本就有些女相,唇红齿白,温柔似水。
平日里的时候,即使不笑,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天生就是一副容易亲近的模样。
因而黑脸与剧烈的面色改变就会极为明显。
清泠泉手里还捏着文青灵的灵气丝线,即使身后有几位大佬,他还是感到些许不安。
少年郎转头,正向传音说些什么,却被陈阴陵单手压住了转身的姿势,手里的灵气丝线也被夺了一些去。
“嘘,咱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很危险,咱待会儿数到三,咱们就从这边的赌坊外墙翻到上面去,越到对面房顶,然后跟咱走,明白么?”
陈阴陵手劲大,固定住清泠泉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只能乖乖任凭手里的灵气丝线被夺取一部分。
少年郎在陈阴陵严肃的神色里迅速点头,右半脸上的修罗面具看起来竟然比方才那些骨骸里冒出的骷髅头显得更吓人些。
但眼前这个前辈可不会把他当零嘴一样嘎巴嘎巴给嚼碎了吃掉。清泠泉这样安慰自己,再回头看见缓慢前行的黑猫,心里的恐惧竟然还真下去几分。
陈阴陵见小孩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松了口气,回头借着传音向文青灵与迎香快速言说了自己要这样做的理由:
“这是阴阳鬼路,那只猫是鬼路上的运载使者。
鬼路开时,活人不得踏于其上,否则会阻挡使者前行,惊扰亡魂,灰飞烟灭。当务之急,咱们得快些离开了。”
“两侧房檐赌坊更高,咱们从这边越过去,到那尽头,能找到一家客店。那家客店一定会开门迎客。”
不能塔在阴阳鬼路上,而黑猫所经之处,小商铺无疑都被摆满了货物。显然她们所在的这一块依旧算鬼路之上。
想来也只有这条街道两侧的屋舍内才算得上鬼路外——毕竟门内外的气流动完全不相同。
但这附近肉眼可及的屋舍无一不是房门紧闭,又万不可能回头再进心易赌坊,闯生死赌局,更何况,几人身上还载有赌客们梦寐以求的“头彩”,只能另寻他处。
陈阴陵说着,就准备动身,却又在晃动左手臂时顿了顿,回头补充:“一定要避开那些镜子,不要让自己被照到一星半点。”
文青灵在听见最后一句时手指微微蜷缩,点头应下。
其余两人也对陈阴陵做出回应。
不远处的黑猫所过的小商铺越来越多,童谣念诵的语气也变得出离兴奋,语调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一倍。
不到十丈的距离,已经容不得四人再犹豫。
陈阴陵深吸一口气,自灵气线中传音:“三!”
便飞速松开桎梏清泠泉的手,背着长刀,借门口两座石狮像三两步越到赌坊屋檐上。
文青灵几乎在她出声的同一时间便散开了传音的灵气,听着陈阴陵腰间的铃铛,和迎香几乎同步上了屋檐。
三个姑娘身姿皎洁,干净利落,眨眼间,就只剩下还在原地等一二的清泠泉。
清泠泉看了看自己的师伯与两位前辈,有一种被隔离在外的孤独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