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神子的贴身侍从,为了日常的交流经话,陈阴陵在卜尹的要求下,由神宫中的侍从教导修习手语。
纵使日以继夜,她自入了神宫之后便未曾再踏出大殿门一次,连月在末时受一回药蛊的折磨,但总归算得上往好的方向发展。修习之余,至少同神子的交流不再费劲,也不需要她连蒙带猜。
【你在想什么呢?今日为何不是看着我发呆?】陈阴陵趴在案台边,手里捏着那截杵在水里的墨锭正反复在砚台上划着短短的一截“一”。
神子伏案在绢布上写到一半,见人又对着别处神飞天外,伸出手在她眼前大幅度晃了好几下,直至回神,才不紧不慢地比划:【在想什么?不看我是因为我不好看,长得令你不喜欢了吗?】
这位神子自从陈阴陵能看懂她的手语后,便愈发放得开,思维跳脱而活跃,常常令人猝不及防。
陈阴陵原本对她的带着不染世俗,天上明月的印象,在多日的相处里也逐渐对这人去了这层纱。现在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接上她莫名其妙,不知何处得来的奇怪结论。
“你一直这模样,好得很。”陈阴陵轻轻推开眼前人作乱胡晃的手,将手里已经研磨得足够火候的墨锭取出放回镂空的浮雕木盒中,“咱只是突然想不起时辰,往边上看了几眼。少胡思乱想。”
撒谎。
神宫内因为修建缘由,内部以八卦为阵,形成一个极为复杂,八面十道的格局。只在四方正位上各开了一扇窗,平日里这四扇窗所在的大殿也多处于隔绝的状态。宫殿中漆黑一片,只能以烛光、油灯照亮,虽然这些光源的摆放密集,从未熄灭,但总归有难以照射到的地方。
这也使得这些常年生活在其中人或多或少忽略了对外界光照、时辰的概念,每日只在各自的职位上按部就班。
寝殿之中按时辰会有侍从更换烛火,每六个时辰也会有人在殿外的通道中通报。仅仅只需数一数更换过的烛火数目,等等通报,便能得知时辰。
陈阴陵以此作为借口堵神子的话,让对面人微微抿唇,算不上红润的粉色唇瓣压白一瞬间又恢复:【今日十五,天上应当月圆得很。】
不等陈阴陵开口,她突然凑上前,微范金色的瞳眸映衬着四面燃烧的小火苗,神秘而优雅:【我带你去看看。】
神子不待陈阴陵有所反应,单手撑地,迅速从案台前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陈阴陵身边,单手牵起她的手腕,便向寝殿门而去。
【你莫要说话。】流纱绸裙的神子将自己略微宽大的袖口小心遮住两人相接的手,柳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神子向陈阴陵微微做了个噤口的动作,推开殿门,熟练地向门外正襟矗立的四位侍从交流挥手。
几位侍从迅速低头,待神子默不作声在几人眼皮子底下牵着陈阴陵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经过转角,看不见后,这位在陈阴陵面前总是情绪转换迅速的神子才突然松懈了挺直的腰背,带着她微微弓身,接连转过几个岔路口,拐到一个全然漆黑的通道中。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们的这一段路程都正正好避开了各条通路上按时辰巡查的神宫侍从。
神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将陈阴陵的手挂在自己腰间,陈阴陵从善如流,顺带默默抓紧了她腰间的腰封边角。
神子这才伸手,在墙边一点点敲打起来。
略过一处凹陷,她突然一顿,而后有规律地按长短敲击数声。
极为安静的走廊通道中传来轻轻的摩擦声,随后墙边出现一到缝隙,隐隐有光自其内洒出。
这丝光在黑暗的通道中显得突兀至极,陈阴陵不自觉收紧了抓着神子腰封的手。
神子因这骤然变紧的腰部呼吸滞了一瞬,随机又重新抓住陈阴陵的手腕。
通道拐角的交叉口隐隐传来声响,神子极快将墙边那到缝隙推开一人宽的距离,带着陈阴陵接连从那道缝隙后闪过,随后合上门扉。
黑暗的廊道内,白光骤然放大又转瞬完全熄灭。不待那些声响转到交叉口便归于初始。
除了当事的二人,无人觉察。
这间藏在全然黑暗连廊中的房间内部,摆满了近两人高的木架。
架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件,器物、书籍、曾见过祭祀的法器应有尽有。
墙边镶嵌了八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正是门后撒入通道的光芒由来。
最靠里的那几个大架子上已经落满一指厚的灰。
【嘘,不要想,也不要说,会被察觉。】
早在陈阴陵欲言又止时,神子便早早向她做出警示。
和卜尹种下的药蛊相处了六月有余,她自然也知晓了这一点,早不复初始那般执拗,当下向神子点头。
神子弯着眼眉,拉着陈阴陵的手未放开,待到给了她打量屋内的时间之后,便径直拉着陈阴陵向正前方被书籍填充得严严实实,遮挡了全部实现的木架后走去。
陈阴陵只来得及向那几个木架投去一眼,便被神子拉到墙边。
她在神子的视线中抬头,只一眼,便怔愣在原地。
木架之后的墙边,并非千篇一律的厚墙皮,而是一扇足有半人高,外覆一层脆油纸,边缘可开启部分被木板系数封死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