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身旁,乃至邻近的所有囚笼里,听见此方声响的“人”都在同一时刻靠近了囚栏。他们几乎都有着人形,却也仅仅只是有着人形。
整条巷道里的囚笼,装满了和眼前小女孩同样的,瘦骨嶙峋,充满着不正常渴切,仅仅十岁左右的孩子!
原来,那个被神子拦下带走夜晚的原本目的地,就是这样一处不见天日,甚至隐隐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囚禁之所。
陈阴陵深呼吸,尽量放平自己的语气,用尽量安抚的声音向眼前小女孩询问。
尽管那带着连她也未曾察觉的干涩与踌躇。
“我记得你,阿妹。”
“你冷静一些,发生了什么,慢慢告诉我,好么?”
“发生了什么?”被短暂安抚下的小女孩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臂,左手指节放在嘴边轻轻啃咬,神经质地扭曲着自己的脖颈,眼神飘忽不定,陷入某种思考。
“发生了什么……”
“好黑的地方,他们把我们扔进来,一个房间有好多人,好多人。”
“一个,两个,三个……”
“突然就倒下了,不动了。”
“一把刀,割破我的手,然后好痛,好痛……”
“好像有什么咬了我,进了我的手里……”
“你看,它还在里面动!”
小女孩突然又将自己手臂伸出来,将蔽体效果已微乎其微的衣衫又向上拉了拉,一些粗糙的线头就扯得更加零落。
那些之前被隐隐挡住,黑暗下并不十分明显的东西系数暴露在陈阴陵眼前。
小女孩手臂的最高处,是明显的,游动的鼓包。那鼓包的附近,是大片大片蜘蛛网似的,黑红色的脉络,随着鼓包的移动而移动,最后没入女孩衣衫之中。
她也许发现了这些变化,又或者只是在曾经精神状况还算良好的时候曾观察到这一现象,但她无可奈何,也无力回天,于是只能放任这些明眼看上去就十分不对劲的东西继续在自己的身体内滋长。
而今在一个还算熟悉,重逢的人的询问下,小女孩又重新回想起曾经那段令她感到恐惧又不得不面对的“异常”。
“没有吃的,好饿好饿。”
“他们,有人逼着我们喝黏糊糊的,像血一样咸咸的东西。”
“有人饿坏了,就吃掉了同伴。”
“吃了同伴……”
“啊!他要吃了我!”
“救救我,救救我!”
“陈……”
“陈!”
她记不得陈阴陵的名字,随口提及的东西总是容易被人所遗忘。更何况最初的最初,陈阴陵甚至对此含糊其词。
所以在面对着陈阴陵的同时,小女孩并不能因此产生多少认可与安全感,反而因为回想起这些令自己所恐惧的东西而彻底精神崩溃。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那段曾生活在父母身旁,又被选为赎罪罪人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幻梦,包绕着她,无可避免了。
在一个极度相似,同样图穷匕见,噩梦缠绕的地方,人群会因隔离或是相处而成为共同体。一个人的哭泣会带动其他人哭泣,相同的,一个人的崩溃与痛苦往往也会折磨、并导致所有人陷入同样的崩溃。
于是凄厉的叫喊使得这一条看不见头的昏暗巷道笼罩着此起彼伏的哀哭。
陈阴陵无法控制这样事态的发展,也分不清方向,只能避开小女孩带着疯狂的注视,在下定决心的瞬间,一头扎进其中一方的黑暗。
“啊啊啊——你别走!”
那道嘶哑的呼喊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直到身前不远处突然亮度变高,哭嚎减缓的一方世界突然出现,那一刻,危险的警钟点亮,不安达到阈值的巅峰。
陈阴陵不得不放缓自己的脚步。
在这么一个逼仄的通道之中,她无处可藏。